嚴 彬：清晨／詩人／回家感想

清晨

看到從前的年輕人滿頭白髮，

放蕩過的人平靜地坐在椅子上……

一半的熟人已經死去，

另一半為自己刨着泥土，

為自己收集漂亮的墓前草種。

老朋友在一條船上聚會，

絕大部分人都會衰老。

我不為此悲傷，反倒感謝那些時日――

比如小時候想要長大，長大了會有個新娘。

那些都成為過去閃光的事。

詩人

終有一天我會在不安的總和中過世的。

潛伏的島嶼都被燒黑成了化石永遠保存，

或者作泥漿和粉塵隨形體消散。

死者的平靜很快被人遺忘了。這是自然的事。

如果有人碰巧在我體溫尚存時打開頭蓋骨，

也許心裡秘密的烏鴉或蝙蝠都飛出來了，

在場的人會嚇退幾步，耐性好的人將看到幾隻

純色食人鳥。那是我終生雕琢過的，

以及我希望留給你們的。

我帶走了甚麼？帶走了放進房間所有穿過的風。

回家感想

五月，當我重新回到家裡，

看到瀏陽河草木繁榮就像人類在衰敗。

佈穀鳥和小雀的叫聲很大，

又彷彿是從前耕種的時節，

甘蔗林生長的時候，

清晨露水降臨的時候。

當我沿着河邊小路上溯，

看到鄰居門前都開着丹桂和滿天星，

但草籽花、蒲公英和車矢菊消失了，

一棵溪水邊的樟樹突然長成最大的樹。

我想到衰落的也許只是一兩個家庭：

一位生病的父親；一個出走的兒子。

這就是家族興衰的過程，

一顆流星劃過寧靜的夜，一座孤燈點亮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