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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嫿:太陽照舊升起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9年11月號總第419期

子欄目:美華文協小說專輯

作者名:夏嫿

(上)

門鈴堅持不懈地響,彷彿較着勁,確定家裡有人似的。林海嵐叫了幾聲兒子,也沒有應答。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沒聽到?這青春期的孩子讓人永遠琢磨不透。她只好起來,頭痛似乎好了點但還有些暈,搖搖晃晃地走到樓下打開大門。門外站着兒子的畫畫老師。

「老師!?」林海嵐有些奇怪。

「聽說你生病了,來看看,只是來看看你!」男人的雙手侷促不安地搓揉着,講話也似乎有點語無倫次。

從昨日就開始瀝瀝不停的雨此刻忽然增大起來,毫不留情地撲向男人,他額前的頭髮瞬間變成一縷縷的,林海嵐往後閃着:「老師有事進來說吧!」

「好,好,我去車上拿點東西。」男人急切地轉身。林海嵐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進屋開燈。

窗簾一拉上,屋外的冷雨淒風頓時變得遙遠陌生,橘黃的燈光讓一切都暖洋洋起來。廚房裡男人動作熟練地把打包的飯菜羅列出來。林海嵐有些恍惚,這場景她曾經熟悉,剛步入婚姻時先生也時常做飯的。但現在好像發生在上輩子一般,真實性都變得很可疑。

她找了條新毛巾,遞過去:「老師擦擦雨水吧!」

男人開心地接過:「沒事,沒事,噢,我還做了個湯,忘了拿,我去……」

「不用拿了,老師留着喝,我們也吃不了。」林海嵐柔聲打斷。

「喝不了明天接着再喝,你這一病前後都有一個月了!不補補身體吃不消啊!」

有這麼久嗎?林海嵐想到底年紀大了,普通感冒居然折騰一個月。轉而一想老師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病的,還連時間也掌握了?她帶着疑惑抬頭,男人炙熱的目光絲毫不掩藏。林海嵐心一懍,趕緊岔開,高聲喚着樓上的兒子下來吃飯。

有的事情似乎苗頭一現,發展的趨勢就是無處可避。幾天後送林海嵐去回國機場的路上鄰居又挑起了相似的話題:「咱們孩子的畫畫老師是不是看上你了?你知道嗎?我每次送孩子們去畫畫,他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問你!」

「我送孩子時他也一樣問你!大家都拖家帶口的,這樣的玩笑不要開!」厲聲擋了回去,林海蘭卻不免有些惆悵。像她這樣獨自在美國留守的母親,鄰居處得好自然便利很多,可也幾乎沒了私人空間。任何事情都成了午後陽光下屋裡飄飛的塵,清晰可見。

「我可不是開玩笑,老師的太太也在國內的,他們這樣分着好多年了,你看我們孩子跟他學畫三年有吧?你甚麼時候見過他太太?他們的婚姻估計早就名存實亡了!」鄰居依然不依不饒,女人天生對別人私事的敏感度超強,邏輯分析和偵察能力在那領域都是精英。

林海嵐不再接話,她的個性本來話就不多,更何況這話她也不知如何接才合適。社會在發展,科技在更新越來越先進,但感情婚姻卻似乎永遠無法與時俱進。這部分世界,人們總是在兜兜轉轉的輪迴裡,名存實亡的婚姻從來都不缺。雖然每個故事的開端和初衷或許有差異,但結局度不會有意外大家都是殊路同歸。

林海嵐沒有故事,或者說是重複着別人的故事。一直套在別人故事的腳印裡,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她大學畢業和心上人離開家鄉同赴深圳,結婚生子和打拚事業一起。順風順水仿如芝蔴開花節節高,她是人生的贏家。先生事業成功,也沒有把她趕下堂的意思,前些年她為了孩子的未來獨自帶孩子移民美國。

這個版本的故事太多,多得引不起人們的好奇。遠距離的仿如談論天氣晴好下雨。身邊的會選擇不去看光環,而是努力挖掘背後的蒼涼。林海嵐總讓人失望,她是印刷打印紙,翻來覆去沒有新意都是方方正正的簡單字。她本身就淡然的性格造就她沒甚麼大喜大悲,去廣東後她學會的第一句當地俗語:食得鹹魚抵得渴(吃鹹魚就要耐住口渴),她運用得很好。先生人前總是讚:「我太太有風範,榮辱不驚!」

林海嵐並不認同先生的看法,可也不會去辯駁。她覺得婚姻就是海上風浪裡顛簸的船,想要平穩,一定要齊心協力。意見不同一定要有一個犧牲和放棄,否則就會有翻船的可能。只不過她沒有料到,順從也有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美國孩子的春假一般只有短短一週,實在不是回國的好時機,而林海嵐卻執意地回國並且不帶兒子。雖然有她老父親春節中風了她要急着探望做理由,還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先生明顯地不贊成:「你爸現在恢復得不錯,你回來也幫不了甚麼,而且兒子這一週放鄰居家裡你就放心?」

隔着太平洋,他們面對的是冰冷的手機熒幕,模糊的圖像正好隱藏林海嵐複雜的心境。她平靜的表情裡夾雜着她一直想對先生咆哮問出的困惑:「兒子這樣一丟給我幾年你就放心?」不過素來溫順的她是不會說出來的。林海嵐是魔幻水晶球,烈燄燃燒只是在裡面,球面依然冰冷如常。

飛機到達深圳是當地的下午,林海嵐一出機艙,就被燥熱的風圍攏着。四月底五月初的紐約才是春天來臨,而深圳卻是炎炎夏季了。她身上的夾克太不合時宜。就如她的人生一樣,擺哪裡怎麼擺都有些彆扭。

接風宴設在林海嵐喜歡的東門皇宮酒家。邀請了先生自家公司的得力助手夫妻。助手太太很年輕,雖然態度很真誠,說話還是不知輕重。得知海嵐兒子兩年後上大學,她道:「嵐姐那時就可以回國了!」然後意味深長瞟了一眼海嵐先生:「您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助手大驚失色,打着圓場:「你真是胸大無腦,是好日子跟着嵐姐又回來了!」

林海嵐裝作沒看見先生用眼角掃她臉色的餘光,也裝作沒聽懂助手太太話的含義。她笑笑地轉了一下餐桌的轉盤:「這椒鹽蝦味道不錯,大家都嚐嚐!」

助手看到林海嵐的反應似乎長舒了一口氣。林海嵐暗自好笑:沒有千錘百煉,哪來繞指柔音。她覺得剛才自己的表演一點也不費力,十分自然。彷彿就是順從內心的反應,大約就是類似的場景太多了。她突然意識到以後無需面對這些了,她這次回來就是談離婚的。

 

(中)

「你現在才打算離婚早幹甚麼去了?人老珠黃的,你以為每個人都會碰到法國現任總統一樣的男人?現在中國男人稍稍好點的都是期待吃着碗裡霸着鍋裡,你好好的正房不做,想去當小三不成?」好友毫不留情地批判林海嵐。

「我哪有那麼多的打算和安排?我的人生從來都是隨波逐流。我也想永遠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開!記得張愛玲說的這句話嗎?後面是好像我們都自己做得了主似的!」林海嵐深深地嘆着氣。

「名人的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對與錯都不可以當飯吃!你老公要犯的錯早就犯完,再也玩不出甚麼新意。你就湊合着過吧,看在人家好歹讓你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份上,我們這些貧困線邊掙扎的都沒說離婚。」

好友的話似乎很有理,林海嵐的母親也說過:「多少不賺錢沒用的男人也跑到外面招三惹四的,你睜眼閉眼就好了,真離婚,你一個人帶孩子怎麼過都難,男人可就不同,只要有錢,年輕漂亮的照娶,孩子再生,一樣逍遙快活!」男女之不平等真搞不清是觀念影響了人,還是人因時事創造了觀念。

先生發達之後,真真假假,或明或暗來找過林海嵐的女人也有幾個。有的牙尖嘴利還對她一番勸說,甚麼合法的不一定合適,每個人都應該忠於自己的感情等等。林海嵐曾經被這些說辭刺激得暈頭轉向,搞不清到底是社會病了還是人生病了?彷彿她固守婚姻是十惡不赦的罪,婚姻入侵者倒是情有可原的。人性的惡劣一覽無遺,如此不加遮掩的猖狂也讓她嘆為觀止。

先生對此很鎮定:「不要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胡說八道,我們是貧賤夫妻開始的。當年你衝破層層阻力嫁給我這個窮小子。誰對我真感情誰衝我錢來,我分得一清二楚,你乖乖地帶好兒子就行了。」

林海嵐默默無語地聽着,她從不懷疑這是他的真心話,可人性最經不住考驗。曾經的兩情相悅在歲月的磨礪裡蕩然無存,僅剩的是赤裸裸的親情和利弊權衡的結果。善良的人都選擇眼神或者智商不太好,送他們母子出國,美其名曰為了兒子的將來,這之後的考量真的難道全是為了孩子?

林海嵐沒有去細想,生活也沒有容她細想。世界巨變,飄洋過海如今可以搭飛機,坐到頭等艙十幾個小時也不那麼難熬。可到岸之後的時光,日子的艱辛並不因為這個改變而減少。

完全不同的語言和環境,往四十奔的她和十幾歲的兒子適應起來都蠻艱難。先生的觀念:「錢是萬能的,可以成功解決一切問題。」給了他認為足夠的錢之後,他就變成了林海嵐的影子,眼睛看到的是無處不在,事實感覺到是無處不存在。

紐約的冬天很漫長,林海嵐經常一個人坐在窗前看枯枝和殘雪,等待天那邊的先生醒來或者有時間和她說會話。雖然絕大部分等待都是以這樣的形式為結尾:

「今天喝多了,先睡了!」

「一會有重要的客戶要見,先這樣!」

「都是些甚麼事?你問問別人怎麼弄的,花點錢好了!」

十三個小時的時差,白天和黑夜的顛倒,白天永遠不會懂夜的黑,黑夜怎麼可能體會得了光明的感覺?林海嵐就像那些宮廷電視連續劇裡的悲情女主角,每次默默地轉身。背影裡雖然有落寞,卻沒有人看得到神情的哀傷。

很多的事情習慣就好,習慣了就會麻木。就像當年林海嵐習慣先生晚歸或不歸,習慣了先生的冷淡,習慣了婚姻的模式裡一人徘徊,習慣了獨自面對和解決問題。舊瓶裝新酒,雖然在紐約碰到的事情大不相同,但本質一樣,流程也一樣。

久了林海嵐不再為家裡那些瑣碎的事情而驚慌失措,還可以做到雲淡風輕地勸鄰居:「誰家還不發生事情,日子不就是這樣的嗎?我還是一個人扛呢!」

一個人扛得有多辛苦,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對先生而言,偶然飛過來的短暫探親,他眼裡看到的是全然不同的景色。他從不知道家裡電器會壞,房子會出現損耗問題,草地花園需要打理,孩子需要管教,老婆也要關心。人身體還會生病,情緒也會低落。

「你去的教會裡的人都是幹啥的?一個個神叨叨的,張口閉口上帝?」

「兩夫妻博士才買那麼小的房子?這學也太不致用了太不值錢了!」

「老婆,我看這左鄰右舍還有你認識的這些人,還沒有一個跟你樣,香奈兒的包包隨便拿的,你的日子可以過得這麼舒心自在,要好好地謝謝我!」

一個硬幣兩個面,只看一面再精確也是盲人摸象不全面。身處不同的位置就算設身處地換位思考都不會完全體會對方的喜怒哀樂。更何況這經緯點分處兩個半球的,連遙遙相望都做不到。他們不是傳說裡恩愛夫妻天涯相隔的牛郎織女,而是現實版,兩顆極不般配的星球。

就像現在回去的途中,林海嵐提出要走濱海大道,還想下車去吹吹海風。先生想也沒想就說:「走濱海大道沒問題,下車就免了,想吹海風到家裡陽台吹,十八樓的海風比這強勁多了!」

林海嵐的沉默死水一般,這往二十年奔的夫妻歲月裡重複了不曉得有多少次。唯有這次死水之下的驚濤駭浪反覆衝擊着她,猶如這一月來反反覆覆的身體不適。她覺得自己意念的是反覆借身體表達出來。所以當歸期提上日程,這一路林海嵐反倒沒有絲毫的不適。

她曾經很多次設計這個場景。在海風吹拂下,星星點點的燈光撲朔迷離,她說分開。不指望對方的挽留,但求平靜理智地接受。就讓從沒有浪漫二字的故事在劃上句號時添點色彩,但先生的這種反應是存心破壞還是無意識中上天的安排?

 

(下)

回家鄉的班機因為天氣誤點了很久,讓接機的哥嫂跟天氣一樣很不耐煩,林海嵐剛上車,嫂子就借題發揮:「你真是運氣好,坐趟飛機都與眾不同,要人久候!」

林海嵐笑笑算是作答,比起婚姻的困惑,青春期兒子的麻煩,這點娘家小事還真不算甚麼。簡單到用錢可以解決,而且這錢恰巧在她可以承受的範圍裡面。只是大家庭裡每個人有不同的主意。

林海嵐老早就全款為父母買了一套養老的大房子。母親覺得這是林海嵐付錢的,他們百年之後需要還給她。而嫂子認為父母生病照顧全靠他們夫妻,林海嵐從來指望不上,金錢上絕對應該支持。這國內如火箭般上漲的房價,讓她對這套房子有了志在必得的想法。母親覺得嫂子太貪,平常林海嵐在經濟上對他們已經很大的贊助,便一口咬住房子寫的是林海嵐的名字,他們只擁有居住權。

嫂子的不滿便借着父親春節生病爆發,威脅隨時罷工。那些日子林海嵐焦頭爛額。父親的突然病發讓她歸心似箭卻又無法成行,美國沒有春節假。原本也是打算先生過來一家團圓,結果先生也失約,說臨時有事來不了。林海嵐一時懵了頭,父親的病不正常,先生的突變行程更加不正常,能有甚麼事情讓他有假期卻放棄半年不見的妻兒?

林海嵐訂了機票打算回國,更加意料之外兒子的老師卻先行一步和她約談。談的內容是林海嵐兒子的反常,老師先問的是她有沒有發現兒子近段在家裡有異常反應?

林海嵐心說:要是天天正常反應還叫青春期嗎?來美國這兩年,兒子各方面都極其不適應。去學校見老師的事情,林海嵐每年幹幾次。次數多了她緊張的情緒逐漸消失,有時反覺美國老師過於大驚小怪。

老師嚴肅的表情並沒有因為她否定的回答而消失,反而更加沉重說他們發現兒子寫了很多關於要自殺意願的紙條。他們的心理諮詢老師嘗試和兒子溝通過,兒子辯稱看懸疑小說的隨感,不是自己個人真實感受。鑒於兒子的年齡和平時表現,還有父親長年不在身邊的狀況,再加上不同膚色的身份認同等情況。老師希望林海嵐可以慎重對待,希望不會有任何悲劇發生。

那是個炸雷,林海嵐的天空頓時炸得四分五裂。更可怕的是她一直以為很穩固的腳下土地也開始搖晃。比如父親,給予她生命的人,扶持着她一路長大,到現在僅有的精神支持,也會因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而隨時消亡。而用法律檔一張結婚證捆在一起的人還同牀異夢會分道揚鑣,即便是在證件有效期以內。

林海嵐開始做噩夢,經常半夜醒,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確定兒子的安好。她不知道怎麼和兒子溝通這些精神層面深處的問題,她唯一要的只是兒子好好活着。學校的心理醫生也一直在幫助兒子,從那裡回饋過來的信息,兒子的情況在好轉。

林海嵐終於長舒一口氣,但後面等着她的是兜頭冷水從頭澆到腳。好友幫忙查出先生改變來美國過年的原因。是因為有個小朋友手術,先生一直陪守醫院。好友沒有說小朋友的任何信息,不過發了一張小朋友的照片。那個眉眼,不用DNA檢驗,林海嵐確定,這孩子和兒子絕對是一根籐上結的瓜。

也是那一刻她下的決心,決心一旦下了,困難彷彿也就沒有那麼大了。劇作家廖一梅曾說:「婚姻也只是關係的一種,失敗了再去尋找更好的。」林海嵐也不老,雖然過了半生,誰規定後半生就一定要將就過呢?

可是好友覺得林海嵐有些庸人自擾:「養孩子這種事情絕對不是一兩天就發生得了的,如今孩子都這麼大了,你老公也沒啥動靜,說明壓根沒生離婚的心,所以你何必呢?如今的男人三妻四妾是本事,一般的養得起嗎?」

對的,這種事情不是一兩天可以發生的。先生也壓根沒生要避免的心,不然何至於走到現在?男人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給太太,這算哪門子本事?還有孩子,不曉得兒子知道父親的行為作何感想?分開或許是對兒子更好,太多的事情他反而不用面對和糾結,簡簡單單的人物關係應該更適合他的成長。

離婚這把快刀是斬所有亂蔴唯一的辦法。想清楚這點之後,林海嵐覺得自己一直在磨刀,盡量準備充分。所以當先生對離婚二字暴跳如雷狂吼:「離婚?離婚!居然敢跟我說離婚,你滾,淨身出戶就好了!」

「如果你不配合,我們就走法律程序。」林海嵐平靜得讓自己震驚。

「法律程序,好啊,看你可以得多少?你以為你可以得到多少?你不要把自己逼到要飯的地步!兒子也見不到!」先生似乎胸有成竹。

林海嵐笑了:「你放心,美國餓不死人的,我從來不想要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且你做了甚麼,你心底比誰都清楚!兒子一定是跟我生活一起的,我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也會一直相依為命下去,你如果還希望在兒子心中有點父親的樣子,希望你可以處理這件事情像個男人!」

這番爭吵以先生的甩門而去為結束。林海嵐不知道事情還要幾個來回,究竟會拖多久,未走完的人生從來都是未知數。這不過是林海嵐人生的一個步驟或者是個轉折,她只是堅定地知道,有的事情需要一個了結。

當林海嵐把父母的房產證和自己放棄繼承的公證遞給嫂子時,嫂子的臉如川劇變臉般的精彩,最後停留在笑意盈盈上。

林海嵐迎着笑容補了一句:「嫂子,父母年紀大了,還是要麻煩你多照顧的!」

「那是,那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你有實際困難我都看到的,再說照顧父母也是我們的責任呀!」

母親憂心忡忡,這些年林海嵐夫妻的相處老人不可能沒有感覺:「海嵐,你把房子交託出去了,萬一你自己……」

林海嵐笑笑:「車到山前總有路的,媽你不要擔心太多!」

林海嵐忽然想起,她前段老覺得門牙旁邊的牙有洞。牙醫檢查後說根本不是洞,是牙的外瓷脫落,正常老去的生理現象,也無法修補。那一刻她很失落也明白了,人其實無需打算太長遠,誰也無法確知還擁有多少明天。也無需打算太精細,因為很多的東西有它自己的規律,這個無法逆轉和更改。

林海嵐現在只覺得很累,虛脫一般的累,同時又有一種難與人言的輕鬆。回來的想處理的事算是處理得七七八八了。瞅着這大好春日好好地再陪父母幾天。然後回美國,那時和鄰居一起出去玩的兒子也該到家了。她可以和兒子交流下這些天的感受,沒準會有共鳴。她也突然想起兒子也到了會有喜歡的女孩的年紀了,沒準可以一起探討下喜歡人和被人喜歡的感覺,她還聯想到兒子的畫畫老師,那欲蓋彌彰的關心,還有自己好久不曾觸動的心扉,或者,或者……

人生,何以定論?只要太陽照舊升起,故事就可能有不同的結局……

夏 嫿 七十年代生,江西南昌人,美國華文文藝界協會會員,北美中文作家協會會員。在《文學港》《青年文學》《紅杉林》等刊發表小說散文詩歌。已出版中短篇小說集《搭錯車》《環環扣》和長篇小說《花落的聲音》。劇本《人生重播》入圍中國微劇本賽京華獎,詩歌《那一夜》獲香港第二屆紫荊花杯世界華文詩歌大賽優秀獎,長篇小說《花落的聲音》獲海外華文著述獎小說類佳作獎。微小說《煩惱》獲世界華文微小說雙年獎(2017-2018)三等獎,入選2018世界華語微型小說一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