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欄目：《香港文學》2017年9月號總第393期
子欄目：戲劇人生
作者名：木魚
第一場
【1959年1月25日（臘月十七），離春節只有十三天的辰光。上海，火車站。
【上有橫幅，寫着「歡送芳華劇團光榮支援福建」。幕後敲鑼打鼓、口號聲：歡送芳華越劇團，支援福建前線。向尹桂芳同志學習。
【情緒激動的尹派戲迷若干亂哄哄上。
戲迷甲：尹桂芳，是要帶着芳華越劇團去福建了，就是今朝廂。
【群情鼎沸。
戲迷乙：臥軌請願，留住尹桂芳。
眾戲迷：走！留住尹桂芳！快走呀！
【眾下。
【戚小仙、畢小芳、張小鳳、金翠風、屠小花、白小梅上。
戚小仙：（傷感地）今朝尹大姐……是真要去福建了。
眾 人：（唱
生米已然飯熟透，（戚）
怕是潑水再難收。（畢）
離別二字輕出口，（屠）
可有歲月容回頭。（白）
送行略敘情誼厚，（張）
重逢知是幾度秋。（金）
戚小仙：（黯然，唱《屈原》唱詞）
當年園中讀《橘頌》，
先生教訓意深長……
他說道大節臨頭莫遷就，
捨生取義理應當。
眾 人：小仙，儂這嬋娟還在此發呆，屈原可是要東南飛了……（望月台）我們還是快些吧。
【眾人下。
【車站月台。上海—福州，53次列車。
【邱美萍、白璐哈着手張望。
邱美萍：（唱
一夜北風浸骨冷，
法桐瑟瑟也傷情。
白 璐：（接唱
芳華人心中一團火，
離滬赴閩待登程。
邱美萍：（略有所思）白璐，福建……交關遠……
白 璐：嗯嗯……快看，美萍姐，尹團長來了。
尹桂芳：（拎行李上
（唱
告別了浦江水浩浩蕩蕩，
耳又聽汽笛聲吹徹寒霜。
步匆匆心情激盪，
誰想這，討飯戲，也能助子弟兵保家衛邦。
恨不能一步跨過千山去，
天寬地闊慨而慷。
恨不能俯身一抔閩江水，
浪滾滾天作岸牆。
山山水水放眼望，
越音響處，
叫它客鄉亦故鄉。
有朝一日，劫火盡、刀槍放，
再笑看八閩大地尹派流芳。
邱美萍：（順手接過尹桂芳行李）尹大姐，總共六十一名演職人員和四十幾位家屬，全部上車了。
尹桂芳：（動情地）美萍，從調令下達，十天、短短十天，儂這事務部主任，辛苦了。還有白璐……我們芳華，個個好樣的！謝謝你們，謝謝大家。
白 璐：（激動地）大姐，成立華東越劇實驗團，要調儂一個人過去，儂不是也不肯丟下大家？跟着您，心裡踏實。是不是呀美萍姐？
邱美萍：（欲言又止，猶豫了下）是……團長，大家信得過儂。
尹桂芳：（像戲中小生深施一禮）好，自家人，客氣話不講了。抓緊時間上車。
邱美萍：上車上車。（和白璐下）
【戚小仙、畢小芳、張小鳳、金翠風、屠小花、白小梅上。
戚等人：尹大姐……
尹桂芳：你們、都來了。
戚等人：我們來送送儂……我們都捨不得儂。（落淚）
尹桂芳：（笑）要唱《樓台會‧送兄》麼？倒哭哭啼啼起來……（眾人破涕為笑）喲喲，笑了，笑了……
（唱
這就好了呀……
【呂小英急匆匆上。
呂小英：（老遠就大喊）桂芳姐，桂芳姐……
尹桂芳：小英……
【呂小英直喘粗氣，寒風中以袖扇風。
呂小英：桂芳姐，總算趕上了。（唱
快要跑斷兩條腿，
差點熱死半條命。
戚眾人：（笑，唱
鶯鶯私會俏張生，
也趕不及儂這急性情。
呂小英：（大笑）窮書生，當然不及我們越劇皇帝……
尹桂芳：（笑）小英……
呂小英：桂芳姐，我來送送儂，也是受人之託。
尹桂芳：受人之託？
呂小英：猜猜是誰？
尹眾人：（異口同聲）朱雲華！
呂小英：是。伊託我帶樣東西給儂。（挎包裡取出一個小荷包，雙手遞給尹桂芳。）
【眾人圍看。尹桂芳打開荷包，取出一個小油紙包。再打開油紙包，裡面一撮香灰。
眾 人：香灰……
尹桂芳：這香灰……是當年我和雲華妹妹結拜時候，她留下的。我和她，菩薩跟前發誓：認認真真唱戲，清清白白做人。二十幾年了……（慢慢疊好，仔細收起）（唱
一撮香灰知情重，
千叮萬囑不言中。
江閩各自努力處，
光大越劇兩心同。
待他日，越音響徹東甌外，
託鷗鳥還贈一江風。
列車長：（氣急敗壞上）尹團長、尹團長……
尹桂芳：列車長，甚麼事？
列車長：戲迷臥軌請願，要阻攔您去福建。
尹桂芳：啊！……個麼哪裡走漏的風聲。快，攔住他們。
列車長：（垂頭喪氣）人太多，攔不住……（內裡鬧嚷聲）您看您看，他們來了，要出大亂子唷，噯喲……（氣急敗壞下）
【戲迷鬧嚷嚷上。
眾戲迷：尹桂芳，不要走；尹桂芳，不要走……
尹桂芳：大家……都來了……（哽咽）各位兄弟姐妹伯伯阿姨們，我……
戲迷甲：尹團長，你和芳華的根基，都在上海……
（唱
自古來高山生漆低山蔴，
陽坡桐子陰坡茶。
（戲迷旁白）一方水土一方人，自然規律……
那閩山閩水千里外，
吃用樣樣雲泥差。
（戲迷旁白）格種鄉下小巴拉地方，跟上海咋好比伐？不來賽滴呀……
閩音閩俗懸殊大。
嘰哩哇啦、哇啦嘰哩——好像說的外國話。
（戲迷乙）福建話，那就是鳥語，「方言」說成「荒淫」，「劇院」都叫「妓院」，「副市長」和「護士長」都不分。（眾戲迷）語言不通，格種地方咋好唱戲伐？
怕的是一出陽關知音寡，
水土難服只落得雞飛蛋也打。
幕後合：（唱
雞飛蛋也打，六啊工啊噯上尺啊 四工嚇嚇
四工來乙上尺 工六工 尺上啊呵噯
尹桂芳：（唱
戲迷們一個個情真意切勸阻我，
尹桂芳豈是懵懂不昧人。
唉！（火車汽笛聲……）支援福建前線，我是主意已定，辜負戲迷心意了。
（接唱
定定心，沉住氣，
慢慢兒和大家說仔細。
諸位兄弟姐妹伯伯阿姨……（唱
親人呀……
慢灑人間兒女淚，
休唱折柳《陽關》歌。
想當初父亡家貧去學戲，
從此和越劇共苦樂。
受過的磨難有多少，
一字一淚滿江河。
沈家門改生行將錯就錯，
邂逅雲華妹好搭檔生死交相幫相扶。
那時節，
求發展戲班齊把上海進，
眾姊妹各顯其能花爭姹。
《山河戀》未演先成戲，
十姊妹攜手並肩渡濁波。
幾代人同心同德血和淚，
方成就越劇這參天樹一棵。
樁樁件件大家俱是親眼見，
倘若當初，各地戲班，害怕困難，不來
上海……
越劇今朝又如何？
戲 迷：（面面相覷）這……
尹桂芳：越劇能唱響上海，誰說將來不會唱響全國？幾十個劇團的姐妹們都陸續外調，我的老搭檔朱雲華就去了南京。各行各業，都在支援地方。大勢所趨，他們都在進步，大家倒要叫芳華做落後分子麼？
（接唱
戲中常羨穆桂英，
鎮守邊關胡虜驚。
戲中常羨梁紅玉，
巾幗英雄操桴鼓。
戲中常羨花木蘭，
替父從軍女扮男。
一個個含笑赴國難
一個個巍巍似青山。
戲品人品難道要劈兩爿？
台上是人台下是鬼兩張臉。
氣節難道只演給觀眾看？
事到臨頭推推躲躲耍滑奸？
【眾人相顧點頭……汽笛聲……
尹桂芳：（接唱
親人呀，休惦念，
上海定會常回還。
此去雖隔山和水，
夜闌人靜，同看天上月一彎。
戚等人：戲迷朋友們，請大家理解尹桂芳，尊重芳華的選擇吧。
眾 人：（讓開路）儂要常回來啊……
【尹桂芳登車。汽笛聲中，火車緩緩出發。
眾 人：（追着火車含淚狂呼）我們一定會去福州看你的……你要好好保重……你要年年年年回來演出呀。
幕 後：（唱
去去莫回頭，
回頭淚暗勾。
明朝榕樹下，
不見浦江流。
第二場
【福州，劇場，售票窗口，芳華越劇《信陵君》演出海報。僅數人圍觀。
秦七姐（中年）：越劇……不是閩劇呀，我不要看。（眾人散去）
【邱美萍、白璐看眾人散去，對視。
【1961年夏，福州，芳華。
幕 後：（唱
丹桂飄香滿滬上，
榕城遇冷履寒霜。
同甘共苦好姐妹，
你東我西要分一方。
【邱美萍拎行李急上。
邱美萍：（唱
歸心似箭大步走，
一天不願留福州。
【白璐急追出。
白 璐：美萍姐……（二人奪行李）你就不能再等等看看？
邱美萍：我……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白 璐：（唱
姐妹曾飲同心酒，
原來有始無終不到頭。
姐妹曾飲同心酒。
往日情分今朝你要一筆勾。
邱美萍：（唱
我、我是膽囊發炎人枯瘦，
回滬醫病不能留。
白 璐：算了吧，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看你（唱
身體沒病有心病，
自私自利找藉口。
邱美萍：（怒氣）我自私自利……此地人不看我們越劇。伊們（唱
有眼不識金鑲玉，
拿着鳳凰當山雞。
牛嚼牡丹唔分花共草，
煮鶴燒琴見識低。
白 璐：……一口吃不出個胖子，一鍬挖不出一口井。總有個過程。
邱美萍：我就是不明白，阿拉捨棄優越的大上海，丟下上海熱愛我們的觀眾，跑到這鬼地方，拿熱臉來貼他們的冷屁股做甚麼。
【尹桂芳帶妝，穿靴子，胡亂披褶子急上。
尹桂芳：美萍、美萍……
邱美萍：（急急）大姐，你恨我罵我吧，我一定要走，我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尹桂芳：美萍……我來，送送儂。
邱美萍：（難以置信）……
尹桂芳：美萍，這兩年（唱
你非是那惺惺作態喬模樣，
也曾同喜也共憂。
同睡稻草滾大鋪，
時飢時飽形容瘦。（提自己褲腿，又提邱美萍褲腿）
這血痕斑斑同是跳蚤咬，
密密麻麻疤痕留。（邱美萍哽咽：大姐，我……）
（接唱
芳華是初來乍到時日少，
一時難免遭小瞧。
眼下是局面艱巨觀眾缺，
我知你和我一樣受煎熬。（邱美萍：大姐，我、我不走了……）
（尹白）不，你要走。你回上海是對的。
上海是天時地利土肥沃，
對越劇發展更加好。
盼你此去精神抖幹勁卯，
再為越劇為芳華添光毫。
邱美萍：（不顧一切地）大姐，儂也一道走吧。儂是越劇皇帝，上海介多觀眾，關心儂、歡喜儂、盼着儂回去。回上海，才有利於儂發展。
尹桂芳：（怔住，喃喃地）上海、上海……我回了那邊，這邊怎麼辦……（唱
要我走……
除非是，從上到下、從演員到炊事員一個不留。
（厲聲）白璐，送美萍走。
白 璐：噯，美萍姐……走、走吧。（攙美萍欲下）
尹桂芳：等等……（口袋裡掏出數張十元鈔票和一些糧票蛋票塞給邱美萍）這些錢和糧票蛋票你用得着。
邱美萍：（撕心裂肺）大姐……對不起……（被白璐強拉着踉蹌下）
【尹桂芳背身而立，掩面欲泣。
幕 後：（唱
恨不身似天邊雁，
來作一行歸一行。
【註：可同場轉換。
【王導演（女）、芳華演員們暗上。牆上寫着「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以及三塊牌子「練功制度」、「排練制度」、「演出制度」……
眾：（低聲）團長……
尹桂芳：王導，接着排練。
【服裝人員現場幫尹桂芳戴上《盤妻索妻》梁玉書的帽子，及穿衣。
王導演：好，我們繼續。
【《盤妻索妻》音樂起。
【紅燭高燒。謝雲霞蒙蓋頭端坐。
梁玉書：（唱——不似劇中人喜氣盈盈。
洞房悄悄靜悠悠，
花燭高燒暖心頭。
【王導側場皺緊了眉頭，懊喪地：這……唉！
喜氣陣陣難抑制，
這姻緣百折千磨方……（語帶哽咽，無法再唱）
王導演：（遞過一條毛巾）桂芳，今朝停一天吧……
尹桂芳：（倔強地）不，不能停。除非我死在這舞台上。
王導演：（無奈地）那休息會兒，我們來講講戲可以伐？
尹桂芳：……
王導演：好。大家注意啦，休息十五分鐘。
【眾人交頭接耳下。
【尹桂芳習慣性腿搭在架子上，繼續練功。
王導演：你呀……練功是一會都不肯停。都知道你台上好看，這好看哪是天上掉下來的……
尹桂芳：……（頭埋在腿上）
王導演：桂芳，想哭……就哭出來。
尹桂芳：（以毛巾覆臉）（唱
雖然是，來時心理早有備，
這現狀，尤比設想壞十分。
王導演：桂芳呀（唱
心疼你日夜操勞身疲憊，
心疼你受盡委屈和淚吞。
尹桂芳：左衝右突難脫困，
四顧茫然孑一身。
王導演：車到山前無退路，
堅忍且待萬木春。
幕後合：行路難，行路難，
踏平荊棘血淚殷。
行路難，行路難，
何時冰雪融盡又逢春。
【風雨聲。
王導演：下雨了。（逐扇關窗）
【尹桂芳望向窗外，被吸引。
尹桂芳：慢着……
【快步上前。一扇一扇把窗戶用力推開。風雨撲進來。窗前一株大榕樹。
王導演：桂芳……
尹桂芳：人人都說，芳華在福建生存不下來，我就不信了。王導， 你看，你來看這榕樹。
（唱
鬱鬱蔥蔥大榕樹，
根柱相連枝葉抻。
綠蔭滿天渾如蓋，
凌冬不凋氣凜凜。
誰說單絲不成線？
誰說獨木不成林？
它是不懼貧瘠知難而進落地生根愈挫愈奮，
芳華也要一樹獨擎四時春。
王導演：（振奮地）好。桂芳，我相信你做得到。我們再來過。
【眾人暗上。音樂響起。
梁玉書：（唱
洞房悄悄靜悠悠，
花燭高燒暖心頭。
喜氣陣陣難抑制，
這姻緣百折千磨方成就。（若有所思。打手勢：停、停……
【眾人不解，面面相覷。
尹桂芳：王導，老高，陳編劇，我有點想法。
【眾人圍攏來。高作曲攤開曲譜本。
高作曲：尹老師，是哪裡？
尹桂芳：喏，這裡……
高作曲：（疑惑）有甚麼問題嗎？
尹桂芳：問題沒有（遲疑）就是……（哼唱）感覺味道單薄了點……
高作曲：單薄……
【尹、高、王、陳各自沉吟。喃喃哼唱，各自擊節而和，聲音亦從低到高，四人對視，創作的默契興奮，溢於言表。
高作曲：慢清板摜調，不落到「6」音，以「6」音做打腔裝飾，尾音落到「5」……哈哈。
尹王陳：對，就是這樣。
高作曲：好，這樣好。我記下……
陳編劇：等等……我建議這裡多加個趁字，還有這裡，再稍微調整下怎麼樣？
尹王高：（大笑鼓掌）行啊你老陳。
陳編劇：（大笑）我是受你們啟發……
【陳高二人伏案疾書。
尹桂芳：（再哼唱）
洞房悄悄靜悠悠，
花燭高燒暖心頭。
喜氣陣陣難抑制，
這姻緣百折千磨方呀成就……
王導演：（拍手）這樣好，這樣好……
【燈光明暗。排練背景轉劇場背景。謝幕，觀眾簇擁尹桂芳，要簽名，要合照。
秦七姐：（奮力擠到前面）尹老師，我是福州戲迷。以前對越劇有偏見。被人硬拖來看了一場。
尹桂芳：（笑吟吟）怎麼樣？有沒有失望？
秦七姐：您呀……（唱
水袖宛若白練降，
天衣飛揚滿臂風。
扇子揮動多瀟灑，
恰似蝴蝶入花叢。
靴子圓場輕如燕，
順水行船鼓帆篷。
一雙眼睛會說話，
嘆為觀止訴情衷。
尹老師，我聽不懂，看得懂呀，一下就迷上了。從那次，我就一場不落看您的戲。
尹桂芳：（開心地）真的嗎？
秦七姐：真的。我現在能聽懂了，還學會唱了……
觀 眾：我們也會唱了……
尹桂芳：（興致勃勃）來試試……
眾人合：洞房悄悄靜悠悠，
花燭高燒暖心頭。
喜氣陣陣難抑制，
這姻緣百折千磨……
秦七姐：（不好意思地擺手）不行啦不行啦，唱不好……
尹桂芳：（被秦擺手的神態觸動，突然抓住秦的手腕）秦七姐，你再來一遍……
秦七姐：（愕然）甚麼……
尹桂芳：（鬆開秦手，癡癡邊哼邊作不好意思擺手狀）一病相思命幾休……（再重複。待哼到「灑做人間鴛鴦儔」，水袖向空中高高拋出，美不勝收。）
眾 人：尹老師……
尹桂芳：（興奮地）秦七姐，謝謝謝謝。你這一擺手，叫我想起來，梁玉書說自己一病相思命幾休，就該這麼害羞不好意思啊。明天、明天，你們再來看，明天我就改身段……
第三場
幕 後：（唱
新移桂子才含蕊，
又見吳剛利斧來。
識盡人間霜雪冷，
東君猶自苦相摧。
【1968年夏，芳華。到處條幅，「打倒反動藝術權威尹桂芳」、「把越劇皇帝尹桂芳拉下馬」。內口號聲：打倒尹桂芳、砸爛越劇皇帝尹桂芳的狗頭……
【一聲慘叫，被剃成陰陽頭，反綁雙手的尹桂芳翻滾上。昏了過去。
內 聲：裝死……走……（喧鬧聲漸息）
張傳薪：（小心翼翼上，小聲）尹團長、尹團長……（解繩子）
尹桂芳：（甦醒，恐懼的躲閃）……
張傳薪：（嵊縣土話）尹團長，您別怕，我們是老鄉。您是新昌，我是嵊縣的。我揹您回去。
尹桂芳：（眼含熱淚）……（艱難的爬起）。
【張傳薪揹起尹桂芳，步履艱難回住處。陳設簡陋不堪，破牀、舊桌舊椅、桌上一個茶瓶搪瓷缸子和一個粗瓷碗及筷子。
【張傳薪扶尹桂芳坐下。倒水。
張傳薪：尹團長，您喝點水。（餵尹桂芳喝水）
張傳薪：團長……
張傳薪：團長，您好點了嗎？
尹桂芳：（感激的點頭）好多了，謝謝你。
張傳薪：尹團長，您看，颱風……快要來了，您……保重，我先走了。
尹桂芳：好，快走吧，不要給人看到。
【張傳薪出門又返。
張傳薪：團長，您，可好些？
尹桂芳：我好多了。
張傳薪：哦，那……我走了。（欲下又止）
尹桂芳：（警覺地）你……有事情？
張傳薪：（囁嚅）我……
尹桂芳：（坐直了些）你講……
張傳薪：團長……
尹桂芳：儂要急死我……快講呀！
張傳薪：尹團長，南京的朱雲華，自殺了……
尹桂芳：（一瞬間沒聽懂）甚麼……
張傳薪：（唱
她利刃穿腹血泉迸，
芳魂雖去目圓睜。
尹桂芳：（霍地站起，緊攥住張傳薪手臂）雲華……死了？
張傳薪：尹團長，他們也要來福州，說要聯合批鬥您，您還是想想法子吧……
【高音喇叭：尹桂芳，你要自覺隨時接受人民監督……
尹桂芳：（鬆開手，緩緩坐下）我……沒事。你走吧。
張傳薪：團長……
尹桂芳：……（擺手）
【張傳薪下。
【尹桂芳頭埋在腿上，半天緩緩抬起頭。
尹桂芳：雲華妹妹、雲華妹妹（唱）
妹妹呀……
我千呼萬喚喚不歸，
上天入地難尋見。
可嘆我生不能臨別話幾句，
死不能撫一撫你七尺棺。
妹妹呀……
【張傳薪手捧一個搪瓷缸上。聽到動靜。尹桂芳迅速拭淚，整衣。
張傳薪：（開心的）尹團長，看，鴨肉……
尹桂芳：……
張傳薪：（唱
傳達室大爺偷偷塞給我，
送鴨肉的是一個叫……（拚命想）叫七姐的好阿婆。
叫您養好身子但等天晴風雨過，
再聽您唱戲開大鑼。
尹桂芳：（捧搪瓷缸，淚水奪眶而出。）我……
甲乙群眾：（闖進，一把奪過搪瓷缸子，厲聲）這是甚麼……
張傳薪：……（溜到門邊，下）
甲 ：喲，鴨肉……（交換眼神。指着鴨子，呵斥尹桂芳）這是人民養的鴨子，人民養的鴨子，是養給你這樣的人吃的嗎？
尹桂芳：……
甲 ：哼，尹桂芳，鴨子沒收。你要老實改造。走。（出門，竊笑）
乙 ：哈，有鴨肉吃了……（乙伸手搶奪，甲搶先吃一塊。）
甲 ：……真香（二人貪婪大嚼鴨肉，欲下。）
【咔嚓一聲雷響。二人嚇得鴨肉掉在地上。雨點噼哩啪啦砸下來，颱風怪叫起來。
乙 ：福建這鬼地方，颱風說來就來，真他媽嚇死人。
甲 ：別廢話了，快走……（二人欲走，看地上鴨肉不捨，伸手抓起來，抱頭狼狽下。
【尹桂芳拖着腿一瘸一拐走到門邊張望二人遠去。從雜物處摸出一包香煙（建議演員手捲煙絲），跌坐在地上，摸出一根煙，摸索出火柴點上，深吸幾口。
尹桂芳：（雙手顫抖用力摁滅煙頭）我就是要祭奠你一回……大不了殺了我。來呀，來殺我呀……
【不顧一切擺碗在桌子上，堆土為爐，插筷為香。拜祭。
尹桂芳：雲華、雲華，你死的慘、死的慘啊……
（唱
我恨這老天不開眼，
害死你弱質女纖纖。
我恨這人心比天險，
翻雲覆雨看不穿。
我字字泣血聲聲喚，
聲聲……我是吞聲忍淚不敢喧。
雲華……
曾和你，
挑戲箱，宿破廟，頭頂星和月，
坐蓬船，走山路，量過山和川。
那時節，
黃岩受誣同遭難，
死後餘生結金蘭。
上海灘形影不離十數載，
舞台情侶萬口傳。
排新劇，《雲破月圓》花弄影，
《紅樓夢》裡寶黛緣。
建芳華，《沙漠王子》齊驚艷，
《何文秀》訪妻到桑園。
你是越劇西施驚鴻影，
雲中白鶴羽衣翩。
你是蒼梧翠竹有清節，
天山雪蓮塵不染。
本以為，
羊左知交共白首，
高山流水譜新篇。
到如今你是泉下銷盡白玉骨，
我是偷生人世掩淚歡。
【高音喇叭：尹桂芳若是不投降，就叫她滅亡……
【尹桂芳緩緩坐在地下。
雲華，我從小孤苦無依，愛國愛黨愛人民，我以為我是人民的一分子，怎麼現在我成了人民的敵人？成了一堆不齒於人類的臭狗屎？我不懂，你也不懂吧……這樣的日子，你一定都受過了，哪一天才是盡頭？我只想一心一意唱個戲，就那麼難嗎？天地這麼大，就容不下一個戲子嗎？這是為甚麼，為甚麼……雲華，我累了，我羨慕你啊……
尹桂芳：（唱
卻原來風波亭下風波惡，
六月又見雪滿頭。
向來回首真一夢，
萬念俱灰休休休。
【颱風更大了。外面大榕樹被颱風吹倒。
【尹桂芳喝下一整瓶癬藥水和一大把安眠藥。踉踉蹌蹌衝進颱風大雨中，倒在榕樹旁。
【昏沉中，尹桂芳被更響的一個雷聲驚醒。
尹桂芳：（低低喃喃，無伴奏唱
江閩各自努力處，
光大越劇兩心同；
待他日，越音響徹東甌外，
託鷗鳥還贈一江風……
光大越劇、響徹八閩……雲華，我……（艱難的從貼身口袋裡摸出荷包，打開油紙包）不不不，我不能死，芳華需要我、觀眾需要我。我要活着，（最後的力氣嘶啞嗚咽地喊出一句）我要活……
【1968年，尹桂芳自殺未遂，後三次中風，終致偏癱。
第四場
【八十年代。芳華，尹桂芳住處。尹桂芳睡在輪椅上，蓋着毯子。輪椅旁擺着一個木頭做的搖手把。
尹桂芳：（睡夢中）阿美，阿美，我……我的劇本，快給我，馬上要演出了……
阿 美：（紥着圍裙，邊擦手邊匆匆走上）伯伯……
尹桂芳：（清醒過來）哦……
阿 美：（幫尹擦去鬢邊的汗）儂又做夢了呀……
尹桂芳：你去忙吧。我自己呆一會。（阿美下）
【尹桂芳羨慕地看阿美下。左手掀開毯子。用左手吃力的托起沉重的右腿，懊惱的又放下。
尹桂芳：（唱
廢殘怕憶斷腸事，
灰劫不堪與世知。
滿耳秋聲蕭蕭咽，
木葉如此人復如。
九死形骸幾為鬼，
笛板聞處猶自癡。（此處有《屈原》「天問」聲音傳來，尹不由自主側耳聆聽。）
雖然是重上燕台心驚顫，
難道說傷禽永不聞弓嘶。
衰歲無暇牛衣泣，
寒灰未敢惜餘熾。
喉啞身痹豈待死……（抓住搖把，掙扎站起。）
鵑魂化處向氍毹。（吃力的搖動轉輪，蹲練腰力。
【白璐、張傳薪上。
白 璐：（唱
口舌費盡召舊部，
張傳薪：（接唱
餘悸猶存無奈何。
白 璐：芳華重建。
張傳薪：召回芳華人。
白張合：說着容易，做起來……唉！
張傳薪：（敲門）尹老師。
尹桂芳：阿美，快去開門。
阿 美：（邊應聲邊匆匆上）噯，來了來了……（開門）伯伯，白阿姨、傳薪阿哥來了。
白 璐：大姐又在鍛煉了啊。
張傳薪：（扶尹坐下）尹老師……
阿 美：（端茶水）白阿姨、傳薪阿哥喝茶。
白 張：辛苦儂（阿美下）
尹桂芳：（看二人神情）這次……怎麼樣啊？
白 璐：又白跑了一遭。大姐……（唱
將軍遲暮美人老，
芳華是彩雲已散花已凋。
張傳薪：（接唱
常言說一朝不幸遭蛇咬，
十年井索懼難消。
白張合：（接唱
重聚人心談何易，
我二人嘴唇磨破也徒勞。
尹桂芳：（沉吟，唱
我知伊十年黃粱驚魂夢，
胸積塊壘賴酒澆。
我更知梨園一入如魔咒，
命中注定無路逃。
當年唱《山河戀》，越劇姐妹盼着建一個自己的劇場。現在我們芳華，新建了劇場、辦公樓、排練廳，還有兩棟宿舍樓。我相信，芳華人會回來的。白璐，安排時間，我去。
（接唱
桑榆雖晚霞光耀，
照他驚鳥歸舊巢。
白 璐：好……另外那個……（欲言又止。跟張傳薪交換眼神。
張傳薪：（憤憤地）那個，那幾年……
尹桂芳：傳薪（制止）……上次去開會，我說，越劇是朵小花，團結起來就是朵大花。我們芳華，也一樣。白璐、傳薪（唱
棋中子，進退總然不由己，
案上魚，生死何曾歸我主。
同是可憐復可嘆，
何苦豆萁相煎灼。
非是我沽名矝寬厚，
怕的是命似風燭時無多。
無暇精衛填滄海，
無暇干戚舞娑婆。
從今休提過往事，
願化落紅潤新禾。
張傳薪：唉！……
白 璐：大姐……曉得了。
尹桂芳：孩子們這些天怎麼樣？
白 璐：這……考試之後，練功排練不夠用心。
尹桂芳：（沉吟）這可不行，演員練功是一輩子的事。
白 璐：她們這代，哪見過我們學戲那會。
尹桂芳：走，去看看。
張傳薪：尹老師，排練室在五樓，您這腿……就別去了。
白 璐：大姐，剛下完雨，院子裡泥濘不堪。別去了。
尹桂芳：腰腿功枯燥呀……不行，我還是得上去。走。
張傳薪：這……（望白璐）
白 璐：大姐，你還是老脾氣沒變呀……走，傳薪，拿枴杖，揹也要把老團長揹上去。
【尹桂芳左手拄枴，在白張幫助下，一步一滑，穿過泥濘。一步一拖，艱難拖動右腿，一層一層拖上五樓。
【芳華學員們暗上，各自列隊，或生或旦，或練圓場，或練水袖……
【四小生排練《紅樓夢》「金玉良緣」。
【尹桂芳坐於台側全神貫注觀看。
賈寶玉：（唱
總算是東園桃李西園柳，
今日移向一處栽。
此生得娶你林妹妹，
心如燈花並蕊開。
往日病愁一筆勾，
今後樂事無限美。
從今後，
與你春日早起摘花戴……
尹桂芳：停……停一下。（張傳薪忙扶起）「春日早起摘花戴」，這「摘花戴」，三個字，兩個動作，細節要交代清楚，只有「摘」，「戴」呢，給貪污了呀……（孩子們不好意思的笑）來，同學們，我示範下，這樣……眼神……（用左手示範、用眼睛以情感人。孩子們認真跟着學。
第五場
【1986年12月。福建省台灣大戲院（今福州大戲院）。
【劇院門口。橫幅：越劇尹桂芳流派廣播電視演唱會。
【演出中。劇場外，老年秦七姐坐輪椅，兒子推。
【秦七姐聚精會神，傾聽劇場裡尹派唱腔。
秦 子：（央求地）媽……（秦七姐氣咻咻不理）
秦 子：媽，回去吧。天冷，又風口。
秦七姐：（沒好氣）還不都是你。你要不瞞着我，早幾天來排隊，說不定就能買到票了……
秦 子：媽……這不是您腿腳不方便嗎？
秦七姐：（拭淚）不方便……爬……我也要爬過來看尹老師……
秦 子：媽……兒子陪您站這門口聽完好吧？（秦七姐不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叫您見到尹老師還不行嗎？
秦七姐：你又糊弄我……
秦 子：兒子糊弄誰也不敢糊弄您呀（討好老太太）
【後台。化妝師給化好妝的尹桂芳穿戴屈原衣冠。老年戚小仙扮嬋娟及白璐等眾人圍繞。尹凝望鏡中自己。
【眾人扶尹桂芳站起。尹試着自己站立，不穩，黯然坐下。
【戚小仙和白璐對視。白璐示意其他人退下。
戚小仙：（小心翼翼）大姐，坐着唱吧。
尹桂芳：……我不想觀眾看到我這樣子。
【戚白沉默。
【白璐轉頭抹了把淚水。掩飾的往邊上退過去。
白 璐：（被絆了一腳）哎喲……甚麼東西呀這是……
【工作人員聞聲而進。
工作人員：（看了看）白老師，是壓幕布的鐵砣。對不起啊我馬上挪開。
尹桂芳：（聞聲，有所思）鐵砣？（扭頭）鐵砣？（拄枴欲起，戚小仙攙扶到鐵砣處）鐵砣……
戚 白：大姐……
尹桂芳：（指鐵砣，淡淡地）綁我腳上，我就站穩了……
戚 白：大姐……
眾 人：尹老師……
尹桂芳：戲，比命大。
戚 白：還愣甚麼，照做呀。
【工作人員抬起鐵砣。眾人簇擁尹到候場處，尹透過幕布空隙緊盯着台上的演出。
【台上。十個年輕尹派弟子在唱《何文秀‧桑園訪妻》。
何文秀：（唱）
第一碗白鯗紅燉天堂肉，（門口秦七姐：十個弟子……尹派後繼有人啊）
第二碗油煎魚兒撲鼻香。
第三碗香芹蘑菇燉豆腐，
第四碗白菜香乾炒千張。
第五碗醬燒胡桃濃又濃，
第六碗醬油花椒醉花生。
白飯一碗酒一杯，
看起來果然為我做三週年，（此處唱可看實際情況減少
感謝娘子情義長。
報幕員：謝謝尹派弟子精彩的表演。今天，尹桂芳和戚小仙老師也再度合作，為大家演出《屈原》選段《天問》，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表示歡迎。
【觀眾頓時沸騰起來。掌聲中，大幕緩緩升起。衣衫襤褸，披髮戴銬的屈原，穩穩地昂首挺立。
秦七姐：（激動地對兒子）你聽你聽，尹老師出來了，尹老師出來了……（母子都豎着耳朵傾聽。）
屈 原：（唸）皎皎明月，悠悠我心。
皇天后土，鑒此精誠。
眼看滿朝君臣，個個昏昏沉沉。
我……唉！
（唱
眾人皆醉我獨醒，
舉世皆濁我獨清。
獨立難以支大廈，
我怎忍見楚國山河一旦傾。
長夜彷徨苦無計，
權將旨酒解愁悶。（嬋娟上。
嬋 娟：先生……
屈 原：嬋娟，你怎生到此？
【嬋娟跪倒屈原身前，手欲伸又停，哽咽。台側白璐工作人員忍不住落淚。
嬋 娟：先生。（唱
先生你休多問，
千言萬語說不盡。
屈 原：（唱
我知你定然為我受盡苦，
定然四處將我尋，
定然遭遇意外事，
秦七姐：尹老師這《屈原》……（哽咽）。
嬋 娟：（接唱
如今是總算死裡逃殘生。
屈 原：（接唱
不知道宋玉在家如何樣？
嬋 娟：（接唱）他他
他已經隨了子蘭入宮廷。
脫卻青衫換錦袍，
辜負了先生栽培一片心。
屈 原：哦……那也由他去吧。（唱
這正路崎嶇原難行，
必須要不怕艱難與苦辛。
嬋娟呀，
願你志向永堅定，
嬋 娟：先生。（接唱
我此生決不離先生。
【觀眾雷鳴般的掌聲。
【後台。眾人簇擁尹桂芳，紛紛祝賀。
戚小仙：（百感交集）大姐……
【工作人員跑上。在白璐耳邊低語。
尹桂芳：（敏感地察覺到）怎麼了？
【工作人員欲言又止。
尹桂芳：甚麼事？
白 璐：大姐，有個阿婆沒買到票。劇場外邊坐着輪椅聽完了演唱會。這會在後台門口，求他們工作人員，說想見您一面，就心滿意足了。
尹桂芳：（拄起枴杖，呼地掙扎欲站起。）求甚麼，我去，我現在就去。
【眾人簇擁尹到後台門口。
秦七姐：（輕輕地）尹老師……是您……
尹桂芳：（打量）……（驚呼）秦七姐……
秦七姐：二十多年了……
尹桂芳：你我……都老嘍……
【秦七姐忽然顫巍巍一下站起來。想邁步，一個趔趄，腿軟下來。
【尹桂芳下意識扔掉枴杖。腳步踉蹌上前欲攙扶。兩個白髮老人忘情相擁一起。
【同時。秦子驚呼：媽……眾人驚呼：大姐（尹老師）
秦七姐：尹老師，您還是愛戲如命，（唱
這《屈原》人如戲，戲如人，
一句一句唱出您霜操性。
教我門外白髮人，
實難忍老淚如傾。
尹桂芳：（唱
榮辱一身何足論，
百姓認可最酸心。
這一語，艱辛嚐盡再無怨，
這一語，熱淚消盡心頭冰。（退後，施禮）
秦七姐，
謝謝您呀（眾人暗下）
只說是，二十載依稀心肝冷，
戲裡戲外腸漸冰。
未承想高山長伴東流水，
鍾期今又再重逢。
抬淚眼，極目處，
看倒榕迎寒猶自傲骨青。
根鬚入地早成樹，
獨木蒼蒼已成林。
尹桂芳半生甘苦梨園夢，
人與越劇衰共興。
優孟未必無肝膽，
衣冠是假假亦真。
台上豈無台下千秋事，
一腔情盡付與戲中情。
此生何幸操弦管，
唱與天下知音聽。
身已殘，命雖輕，
光大越劇牢牢兒五內銘。
在此一幅氍毹上，
借我口，假我身；
將才子風流，
佳人情腸，
奸佞面目，
忠臣肝膽，
世間悲歡，
人間冷暖，
一一二二盡都唱與百姓評。
【眾人暗上，含淚鼓掌，簇擁尹桂芳。
――劇終
第一稿2016年5月26日動筆
第三稿2017年4月27日完成於山城重慶
第四稿2017年5月12日完成於刺桐城泉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