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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 遠 : 愁遊四方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7年10月號總第394期

子欄目:「香港作家散文大展」專輯

作者名:淮遠

從巴士上瞄到一小群灰鴿在人行道上啄食,不期然想起某年獨遊法國時,在馬賽某旅館的頂層房間,隔着玻璃窗與窗沿上一隻鴿子互望,然後又想起當晚躺在牀上,隔着玻璃天花板遙看異地的星空。
那幾年總是獨自出遠門,主要歸因於一個令我自慚形穢的症狀。它跟當時令不少儍瓜謝絕握手的新興性病──長在手指或性器官的疱疹二型的症狀十分吻合。這該從某夜被發自生殖器的奇癢驚醒說起。小弟既無近視亦無散光,視力超凡,用不着放大鏡也能在自我檢查中發現一堆泛紅的小顆粒。幾天後,旺角某大廈高層的X醫生,在一次戴着塑料手套進行的簡短檢查中,證實了我的疑慮。

「你去鬼混?」他問。

這件事幾乎馬上帶來改變,包括藉頻密旅行忘憂,包括再也不敢用旅館的浴巾揩抹下體。更糟的是,它也使得我旅途中的各種樂趣至少減半,包括和正在拉屎的胖鴿子對視,包括一面仰望繁星一面睡去。

可幸的是,作為一名助理新聞編輯,我愈讀得多跟新興性病有關的醫學資訊,就對自己的秘密絕症有愈大的疑問和希望。我的那些小顆粒,不像一般疱疹二型,既不會神出鬼沒(從不曾自動消失然後捲土重來),也不會痛得要命(從未痛過,後來連癢也不覺得了)。可我還是半信半疑。

正如初中時發覺自己左邊的睪丸異常的大而懷着患疝氣的憂慮超過一年,才毅然闖進學校附近一間診所向陌生的A醫生求助一樣,我不知糟蹋了多少旅途上的美好時光之後,才鼓起勇氣,前往灣仔一家以某爵士為名的醫院那個聞名已久的性病診所,去接受最後裁決。

「領嘢?」在候診室中坐在我前面一排的青年,向身旁的中年大塊頭搭訕。

「你以為我在這兒幹嘛?」大塊頭沒好氣地回應。

然而,我記得更清楚的,倒是和這對話一樣簡短、來自一位跑進來的風塵少女的一句哀求:

「好痛。可不可以讓我先看醫生?」

無論如何,我只記得搭訕的青年、大塊頭或少女,都比我先看了醫生。可我當然不曉得他們受到的對待、得到的裁決,跟我有何不同。

「脫褲!讓醫生看。」相當威嚴的男護士一聲號令,小弟不敢怠慢,立即以能力所及的速度先後把長褲與內褲褪到足踝去,讓顫抖的生殖器完全暴露於一盞坐地射燈的強光之中。意外的是,這位看來十分專業的醫生(管他叫B醫生吧)不像男助手那樣兇巴巴的。意外的是,他判詞的開頭用了跟A醫生完全相同的字句。

「誰說你得了疝症?」A醫生質問道。

「誰說你得了疱疹?」B醫生質問道。

「這些是油脂粒。我也有啊!」他總結說。

自此以後,我在異地可以盡情看星、盡情餵鴿、盡情向美女問路了。更重要的是,在任何我願意使用的酒店浴室,我都可以盡情淋浴,再不需要慣性地低頭自我檢查一番。

 

2017822

 


淮 遠,本名關懷遠。八十年代初開始年年旅行,愛寫類似遊記的東西。著有詩集《跳虱》、散文集《鸚鵡韆鞦》、《懶鬼出門》、《賭城買糖》、《水鎗扒手》及《蝠女闖關》。畢業於樹仁學院新聞系,兼職於中文大學新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