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 全部
  • 內容
  • 期刊號
  • 時間
  • 欄目
  • 作者
當前位置:首頁 > 月刊

葉 輝 : 諾士佛台.東和墟.蓮麻坑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7年10月號總第394期

子欄目:「香港作家散文大展」專輯

作者名:葉輝

1

話說蕭紅與端木蕻良於上世紀四十年代旅港初期,曾先後租住尖沙咀諾士佛台兩個房間,今日此區遍佈酒吧食肆,訪客對兩人恐再無記憶了;由是諾士佛台前傳,倒可從英國人夏思義(Patrick H.Hase)撰寫於2002年的〈尖沙咀諾士佛台歷史建築研究〉(Research on Historical Buildings in Knutsford Terrace , Tsim Sha Tsui)一文中,約略見出端倪。
夏思義來港之初,任職於沙田理民府,1996年辭職,轉任全職學者,他在此文細說諾士佛台的發展歷程:「尖沙咀金巴利道以北的用地,於1875年以多個花園地段的形式出售(包括花園地段22及37號,以及若干其他地段)。十九世紀八十年代末期,Kowloon Land and Building Company(Kowloon Land)逐一收購該等地段,而大部分地段是在1888年購入。該公司於1895年將買得的土地轉換為一個新的單一地段(九龍內陸地段671號),並且很可能於同年把該處發展為諾士佛台」;遂在此興建一排共十六座的小別墅,經天文台道出入。
夏思義寫道:「現時還可找到有關十九世紀末尖沙咀區歐洲式別墅的文字紀載。當時的別墅大都樓高兩層,只有數幢較大的別墅才樓高三層。別墅的上層大都設有兩間毗連的睡房……每幢樓房的後面均設有一個小庭院……這些早期發展的建築物大多沒有連接排水渠,因此住戶的糞便須每晚從屋內清走。」1895年在諾士佛台發展的物業,多為此類小別墅。
諾士佛台建於山坡上,夏思義寫道:「所有房屋均遠高於金巴利道,以享受涼風的吹拂。諾士佛台下方,沿金巴利道一帶的用地也屬於九龍內陸地段671號的範圍,曾發展為兩幅大面積的公眾花園用地,供後面的十六家住戶使用。花園中間設有一條通往後面房屋的小徑(這條小徑至今仍然存在)……」
從夏思義的描述,約略可見出尖沙咀在十九世紀末花園地段的風貌,此人熱愛本港農村歷史及習俗,一直致力於發掘史實,現為皇家亞洲學會會長;話說沙田博康邨原以地名命名,稱為「作壆坑邨」,但因「壆」字生僻,遂改以諧音「博康」命名了,此村牌樓刻有夏思義題字:「農曆辛酉年冬立」,辛酉年即1981年,其時他任職於沙田理民府,其後轉任民政事務專員。
他對東涌的社會歷史深有研究,於1997年呈交東涌及侯王廟的報告,題為 A Report on the History of Tung Chung and the Tung Chung Hau Wong Temple,從風水的角度觀察東涌,認為侯王廟的風水正好反映東涌村民的信仰及習俗。


2

夏思義偶然得知瑞士巴色會存有一批早期來華傳教士所留下的文獻資料,於是親赴瑞士,從而找到十九世紀中傳教士前往東和墟的記載;東和墟乃其時沙頭角繁鬧墟市,自1898年新界租借予英國後,即以沙頭角河分界,劃為邊境禁區,當中河尾一段則為中英街。
話說明末清初,沙頭角隸屬深圳,村民越過梧桐山,前往深圳趕墟;巴色會在1848年派遣傳教士韓山明(Theodore Hamberg)乘小船赴東和墟,夏思義發現韓山明的德文信件,信件附有一張手繪的東和墟示意圖,信中如此描述東和墟:「東和是一個重要的墟市,主要從事貿易活動。」
他居港逾四十年,長期研究新界及其居民的歷史及傳統,於1999年5月撰寫〈衙前圍村歷史考察報告〉(Nga Chin Wai Village: A Historical Report),對衙前圍村歷史大有參考價值,此份報告乃他受顧問公司所委託而撰寫的;九龍其時只留下兩處英國人佔領九龍前的歷史遺蹟――侯王廟及衙前圍村,而衙前圍村保留九龍被侵佔前的面貌。
此外,夏思義還撰有大量研究新界史的專文,其中最有名的,大概就是《被遺忘的六日戰爭》(The Six-Day War of 1899)了;港府估計新界其時有十萬人口;英軍計劃於1899年4月在大埔舉行升旗儀式,大埔、粉嶺、元朗以至遠在深圳的氏族組織數以千計的村民抗英,村民在4月3日和4月14日兩度焚燒大埔英國旗桿,英軍隨即大舉反擊,由大埔攻入元朗,大埔梅樹坑、林村及上村頓時變成殺戮戰場;據夏思義在《被遺忘的六日戰爭》一書所述,屏山、十八鄉、錦田逾五百抗英村民戰死,當中包括數十名婦女。
在鴉片戰爭爆發的年代,乃英國政局重要的大轉折時期,話說1832年,英國通過政改法案,標誌着中產階級逐漸在英國執政,其時的中產階級與開創大英帝國歷史的海盜大不相同,夏思義指出,「他們深信,外交政策不能只為攫取本國利益,而必須在道德上有正當理由。」
夏思義乃劍橋大學博士,據他研究所得,在鴉片戰爭後,西方傳教士紛紛來華宣道,巴色會在1847年派遣傳教士韓山明及黎力基(Rudolph Lechler)等赴廣東客家地區傳教,及至1852年,黎力基及韋永福(Philipp Winnes)來到沙頭角,在東和墟租了三間房屋作為傳教基地;他發現韋永福寫給巴色會的一封信件,詳細描述沙頭角的環境,以及他其時的生活方式,他據此而深入研究,逐步破解東和墟及沙頭角中英街的歷史淵源,從而有此說法:信件主要描述東和墟此一新興的墟市,「此封信件以德文撰寫,寫得很長,而字體卻特別細小,故此難以看得清楚,於是我拍照後用放大鏡一點一點辨認,花了十幾個小時,然後將內容翻譯為英文。」
他從而指出,從巴色會的文件及信件中,清晰展示十九世紀中葉中國南方沿海一個獨特墟市的景象,東和墟在其時應該是一個非常繁榮的墟市,墟內商舖林立,擠滿來自各地的顧客和商人,而商舖東主大都並非墟市居民,倒是住在鄰近的村落。


3

在沙頭角與打鼓嶺之間有一條村落,名為蓮麻坑,此村早就記載於《新安縣誌》,康熙八年復界後,各宗姓客家人移居於此,及至1898年英國租借新界,蓮麻坑一分為二,以深圳河為界,北面改稱長嶺村,納入華界,南面原村則劃為英界,而分隔兩地的村民仍時有來往。
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內地經歷大躍進、大饑荒及文革,港府遂決定關閉邊境禁區,當中包括蓮麻坑村,兩地村民自此分隔兩地,僅靠一條橋往來,村口亦裝上閘門,此村遂與世隔絕,出入要帶禁區紙;及至去年,始將此村解封,剔除出邊境禁區範圍。
蓮麻坑村位於新界東北部毗鄰深圳河之沙頭角區內,乃中港接壤之地,《蓮麻坑村誌》於2015年出版,乃本港有史以來的第一部村誌,據葉華清所撰序言指出:此村「1950年被港英政府劃為禁區,以深圳河為界」,「蓮麻坑村歷史悠久,從清初年代創村至今約四百年,村中有六姓:葉、劉、冼、張、官及曾,其中以葉氏族人口最多,是一條古老客家村。」葉華清乃蓮麻坑村公所主席、村內敬修學校校監,他在序言又稱:「村內古蹟文物多不勝數,例如:同盟會會員、泰國中華商會會長葉定仕(由國父孫中山、胡漢民介紹入會)的故居,香港政府剛用了港幣一千萬修葺此建築物,其是仿照國父孫中山故居翠亨村……抗日英雄葉維里等人與東江縱隊曾在此三打日寇,最後戰勝及殲滅日寇二百餘人奪回礦山。」《蓮麻坑村誌》由劉蜀永與蘇萬興主編,辛亥革命元老葉定仕正是蓮麻坑人,據劉蜀永所述村誌之由來:葉定仕的兒子葉瑞山其時在整理爸爸的歷史,希望史家提供意見,那才得悉葉定仕的詳細事蹟。
翻查史料,葉定仕生於1882年,乃蓮麻坑葉氏第八世祖,年少時曾赴泰國當裁縫,承包軍服製作;孫中山於1908年訪泰以尋求華僑支援革命事業,葉定仕因而成為同盟會活躍分子,並主持客家人加盟工作,並參與多次反清起義,以及辛亥革命,亦曾參與反軍閥運動;及至1936年,葉定仕在泰國的物業因當地排華而遭土匪侵佔,他遂與家人回港,定居於蓮麻坑,於1943年日本佔領香港期間逝世。
蓮麻坑村乃雜姓客家村落,為沙頭角鄉十約中之第四約,一村一約,為區內罕有之古老大村,此村有一個弧形風水池,在「弓」字形中間乃關帝廟樓梯及葉氏宗祠,形如一支箭,此一古村的風水佈局保留至今;另有多處風水重地:風水林、風水河、風水井、風水口以及六姓八座祠堂,此外,復有觀音閣、關帝宮及十餘間土地伯公祠,由此可見,居於此村的客家人篤信風水。
此一古老村落昔日原有鉛礦,由於寶安方言將鉛礦石稱為「蓮」,蓮麻坑遂因而得名;蓮麻坑礦場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末期就開採了,一直運作至六十代初才完成歷史任務;話說有「中國留學生之父」之稱的容閎之子容覲彤乃礦業工程師,此人曾在蓮麻坑經營礦業達八年之久;礦場盛產鉛、鋅、黃鐵礦、黃銅礦等礦物,荒廢後成為蝙蝠歇息地。
蓮麻坑村在過去數十年列為邊境禁區,故此建築仍保留舊日風貌,村內歷史悠久的建築可遠溯至清代初年,協天宮及鶴山寺已被評為二級歷史建築;而有百年歷史的葉定仕故居、乃至建於1949年至1953年用以監視深圳河對岸形勢的七幢麥景陶碉堡,俱列為歷史建築。
葉氏祠堂則保留昔日中國式瓦頂及簷下紋飾,堂內掛有「明經進士」牌匾,另一邊牆壁則懸掛了「武魁」、「欽點御前侍衛」等牌匾,從中展現出葉氏的光輝歲月;而在村內一角的門樓,堪可見證往昔防盜及防獸的歷史遺蹟。

hk_c_葉輝襯圖=1960年代的蓮麻坑風水塘.jpg




葉 輝,曾任報社社長,著有散文集《甕中樹》、《浮城後記》、《水在瓶》,小說集《尋找國民黨父親的共產黨秘密》,文學評論集《書寫浮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