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銘 ： 漫說清水悶局

James Ward 在《金融時報》自報家門說，任何一個悶得「抽筋」的題目也可以說得引人入勝，只要講者自己對這題目着迷。Ward 在大學唸的是建築，但對這行業興趣泛泛，沒唸完就到英國廣播公司工作，管理商業版權問題。結果也不安於位，半途而退。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對記事簿、活頁簿和釘書機這類玩意着迷，還為此寫了一本書，我們或可戲稱為「漫說文房至寶篇」吧（Adventures in Stationary: A Journey Through Your Pencil Case）。只消打開盛鉛筆的盒子，你就可以感受到「落日故人情」的意境。
Ward 現在倫敦經營一個「教人悶得發慌」的會議（Boring Conference），討論些甚麼呢？ 講者二十人，每人發言十分鐘。有一年因會場地方狹小，只容四十五人，門票發售沒多久就售罄。作為「悶會」主持的 Ward，究竟有甚麼節目特別討他歡心？他毫不費勁的就想到以前有一次大會主題討論打噴嚏。誰的發言最語驚四座？毫無疑問是拍着胸膛自報家門的那位：「俺不瞞在座諸君說，自2007年以來俺打過多少噴嚏，俺全有記錄在案！」

最教主持難忘的，原來那位嘴巴一直掛着微笑的老先生，他公然教人怎樣利用旅館客房內的工具做飯。可不是嗎，熨斗翻過來就是 hot plate，可煎可炒。要吃魚麼？不難，把魚放在熱水壺內就可炮製「白水煮魚」。
Boring Conference 的前身，說來有點因果關係，叫 Interesting Conference，就是「趣局」了。本應在2010年舉行的，誰料主辦單位突來通知說不辦了，因為負責人忙不過來。Ward跟他聯絡上，說自己對教人悶得發慌的事物特別有興趣，覺得應該找機會研究一下。他這個想法傳出去後，就接二連三收到投石問路的電郵。

主持「悶局」多年，Ward 深深的體會到，堅信在會上宣讀的文章，題目隨便你制訂，你要多 boring 就 boring 好了，但內容和陳述的方式可得有獨到之處。講者對要跟聽眾「分享」的特殊經驗要是自己顯得陶醉不已，購票入場的消費者準會聽得如醉如癡。 

當然，機關算盡，也有遇着 Waterloo 的時候。有一次「悶會」以自助餐為題，大會提供的飲食只有白麵包、包心蒿苣（iceberg lettuce）和清水。與會者的反應如何？Ward 沒有交代，相信有人口吐白沬離場罷，因為Ward自己也承認只給在場聽眾餵食白麵包、蒿苣菜和清水，可能是對 boring 的字面意思解釋得太赤裸裸了，害得客人嘴裡淡出鳥來。

幾年下來也有一些教人念念不忘的熱鬧悶局。去年就有一位叫 Alex Penman 的先生報名要講他所知的有關電梯的故事，精彩極了，結尾時全場觀眾站起來鼓掌。這位Penman先生，原來是位七歲神童！Ward 說對了，that was a tough act to follow！這種「歷史」，恐怕再難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