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良 ： 大匠

清溪鎮的能人紥堆兒，五行八作都有呱呱叫的。

俗話說，高山出俊鳥，深谷藏幽蘭。這塊出能工巧匠的風水寶地，焉能無「德藝雙馨，澤被後世」之大匠？有好事者，便去拜謁鎮裡德高望重的耆老們，請他們四月初二到魯班廟中公推大匠。

四月初二是清溪鎮的匠人們祭拜祖師爺魯班的日子。這天，魯班廟前，殺豬宰羊，搭台唱戲，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一班耆老們，則神情肅穆地端坐魯班廟大殿，在檀香木魯班雕像前，公推大匠。

「錢麻子的菜刀，吹髮立斷，削鐵如泥，遠銷嶺南，可稱大匠。」

「風聞錢麻子品德不端，與有夫之婦私通。德有虧者，焉能稱大匠？」

「沁芳茶館的老闆柳如逸，不但焙茶技藝高超，更有聞香識茶的絕技，常在茶館中表演。他立於三丈開外，讓茶客用長長的黑布條將他的眼睛蒙上整整十八圈。僅憑那似有若無的微弱茶香，他便能辨清西湖龍井、顧諸紫筍、壽州黃芽、蒙頂石花、方山露芽、夔州香雨、邕湖含膏、西山白露、仙崖石花、綿州松嶺等天下名茶，百測百準，千測千靈，可稱大匠。」

「柳如逸固有奇技，然而，好於人前露才揚己。汲汲於名者，難稱大匠。」

「陸木匠雕的東西比活物還靈。屋樑上只要放一尊他雕的黑貓，前三進後三進的偌大宅院，老鼠就再也不敢靠近了！可稱大匠。」

「陸木匠私下有非議其師之語，自謂青出於藍。不敬師者，焉能為大匠？」

「雷天罡的炮仗不一般，有絕活。單說那『驚天霹靂』，聲聞數里，躥得更是比清溪邊的摩天岩還高。他亦樂善好施，常常周濟鄰里。有才有德，可稱大匠。」

「聽說雷天罡的徒弟們常常私下抱怨，師傅只教給他們一些普通炮仗的做法，那些秘技，只傳其子，從不傳給他們外姓徒弟。師者，當有教無類，焉能有內外之別？」

……

耆老們爭議了一整天，最終竟然無人獲得大匠之美譽。轟動一時的公推大匠之事，因無人上榜，很快便從人們茶餘飯後的閒談中淡出。

誰也不會料到，多年後修的鎮誌上，會赫然出現「大匠」一詞。

話還得從公推大匠的次年說起。是年秋天，一支鬼子中隊侵入清溪鎮，燒殺淫掠，無惡不作。清溪鎮的老百姓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那些能工巧匠則紛紛逃往異鄉討生活。

不久，清溪鎮的高山密林中出現了一支專打鬼子的敵後游擊隊。他們晝伏夜出，神出鬼沒，最擅伏擊戰與地雷戰。那次，鬼子的一個小隊被誘入佈滿踏雷、絆雷、碎石雷、連環雷的野豬谷，遭到游擊隊的伏擊，驚惶失措的鬼子在地雷陣中狼奔豕突，鬼哭狼嚎……戰鬥僅僅進行了兩個時辰，三十名鬼子便被全部殲滅。此戰後，鬼子們無不聞雷色變。

五年後，抗戰勝利的消息傳來，清溪鎮舉行盛大的慶典。游擊隊隊長在致詞中，哽咽地提到一個人：「今天，我們要特別感謝本地的一位英烈。是他，教會了我們戰士製作土地雷……他為了發明威力更大的地雷，在一次試製中，不幸為國捐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