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而凡 ：幸

天沒亮，國平攜同一家五口，乘着本田商務車，奔往泗水國際機場。坐在司機旁，打開收音機，聖誕歌立時佈滿車廂，昨夜晚會氣息還在延續。

他回望後座妻子：「機票沒忘帶吧？」「放心啦！」又轉向孩子們：「護照都齊全了？」「爸，我有！」小兒子興高采烈。「爸，你都問了三次！」小妹努着嘴。大兒忙他的新手機沒答話。看着兒女，他滿足地笑。一年忙工作忙學業，終於可以齊家出國度假了。

他拖拉着行李，輕快邁進機場大廳。只見大鐘示出五點四十分。「時間還很寬裕吧！」他看亞航去新加坡的櫃檯，還沒人排隊！

他把機票放在櫃檯。櫃檯小姐查看一下說：「對不起先生，您的航班五分鐘前已起飛。」他不解：「你搞錯吧小姐，我是七點三十分的班機。」「沒錯，我們三天前已通知全部乘客，起航時間提早兩個鐘。」這話晴天雷霆把他震住。定定心，他又追問：「我們怎麼沒收到，你怎樣通知？」「電話、短訊與電郵。」「沒有啊！」「我們是有記錄。等一會，我給你們查檔案。」

電腦前忙了一會，櫃檯小姐給他一份列印檔案：「先生，你電話是XXX，幾次打無人接，我們又發短訊和電郵，這是證據。」電話號碼與郵址，都是大兒麥克的，是他上網訂票。他立時想起，幾天前兒子丟失手機。啊！一時火起，他回頭向兒子吼叫：「麥克！你沒查看郵箱？」「爸，查看了，沒任何航空郵件。」兒子惶恐回答。兒子瞄了一下文件，忽然高呼：「爸！他們寫錯了郵址，缺一字，難怪沒收到。」

抓住一點理，他馬上跟航空公司力爭，還請出亞航在場經理。經過半小時的交涉，亞航終於讓步：「剛好有乘客退位，你們可乘坐椰城晚上七點航班去新加坡，國內機票須自費。」他想了想也就接受了。

等候去首都的班機，他坐在銀行客戶專候室，不斷對兒子發牢騷：「你看，都是因為你丟手機，我們的假期差點落空！到獅城已夜深，一天就這樣完蛋！」妻安慰他：「能起飛還算幸運，我們應該感恩。」

這時，播放體育節目的電視，突停斷而轉播最新要聞：今晨飛新加坡的亞航客機，飛行四十九分鐘後突失去聯絡！他一時震住，這不是他們錯失的班機嗎？轉過頭，卻見妻正睜目看着他。他心一陣發麻，無法控制身子微抖，忙又回眸專注熒幕。

整整一個小時電視作重點報道，終於宣佈客機失蹤。失聯前，飛行員報告遇到雷雨雲團請示升高，恐凶多吉少。瞪着熒幕，他滿身冷汗臉色灰白。與妻子對瞪，腦海空洞持久無聲。

「哇！」最後還是女兒哭出聲來，撕破凝固空氣。這一哭也激發了全家淚點，他們抽泣相擁在一塊！

淚止後，他依然無法撫平心中震懾，旅行的興致全毀了，便提出取消旅程。

十點鐘，他們又坐在奔往家裡的本田車子裡，同樣車子異樣心情。國平妹妹來電話，告知萍萍一家剛好在那失事班機。他的心一陣絞痛。萍是他初戀，為甚麼厄運偏選中她？

他回望兒子：「對不起爸剛才對你高吼。」兒子沉默一會，卻道：「爸，我也對不起剛才沒說實話，黑莓丟失後我沒上網查郵箱。」國平一時無言，嘆了口長氣：「孩子，爸感激已來不及，怎能怪你？如果亞航沒寫錯郵址而你又有開郵箱，我們都已不在這裡。」說完，宿命謬論不停地在腦海轉：「也算是僥倖，手機的丟失，兒子的疏忽，卻換來我們一家的平安。厄運放過我們，是我們好運抽到好簽嗎？那……滿機乘客為甚麼就沒我們命好？」

一直靜默的妻子，這時緩緩道出：「這一切都有定數，麥克丟失手機，都是主安排的，我們能平安生還，是主在這聖誕節裡，給我們一家的深情厚禮，我們應該感謝他的大恩！」

「荒謬！」他無法按捺心中的痛，反射性呼喝。

「聖誕是給全世界的祝福。」昨晚不知誰說的話，忽迴響在耳畔。

萍萍的臉孔，卻又猛然在他眼前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