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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述卓 : 在檳城的溫風暖雨中穿行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7年12月號總第396期

子欄目:「世界華文作家暨媒體聚焦檳城」采風專輯

作者名:蔣述卓

未到檳城,對檳城總充滿着各種繽紛浪漫的想像:高高的檳榔樹和椰子樹,翠綠的森林,浪花擊打的白沙灘,早晨海面上冉冉升起的紅日和太陽西斜入海時那變幻萬千的晚霞……

這一切的想像都在我踏入檳城的土地時一一兌現了,但檳城給我的又何嘗只是這些!

從廣州出發,乘坐的是下午五點直航檳城的南方航空班機,經過四小時的飛行,飛機準點抵達檳城。夜色迷蒙中,我與來自武漢的趙小琪、湯富華教授一行剛邁出機場,就迎來一場雨。來接我們的司機看我們從背包裡把傘拿出來要打開來,微微一笑,也沒說甚麼,拎起行李就帶着我們走向停着的麵包車。剛一會兒,雨好像又變小了。雨被暖風斜吹過來,打在身上暖暖的。這樣的風,這樣的雨,打不打傘其實都無所謂。車子開去酒店的途中,接到會議秘書菲爾的電話,要我們到離酒店不遠的地方先填一下肚子,說是以著名的美食肉骨茶招待我們。等我們到達那間飯莊時,雨又飄灑起來。菲爾她們來迎接我們,竟然也沒拿雨傘。等拉開車門,她對我們說就幾步路,麻煩大家走一下了。這時,我們也就跟着她「蹭蹭蹭」跑幾步到了飯莊裡。奇怪,那雨淋在身上竟毫無感覺。進得飯莊坐在飯桌上時,頭頂上的吊扇呼呼地吹幾下,衣服上剛才還濕濕的幾片雨漬,沒有了!抬起頭來看,這飯莊也是敞開的,頭頂上是有頂棚,但周圍並沒有牆或其他遮蔽物,雨若是下得大,肯定也會飄進來,但看店裡的食客卻毫不在意,只顧欣賞他們的美食。

這檳城迎接我的第一場雨,竟然就如大會秘書及工作人員對我們的接待一樣,暖心暖肺。

第二日一早,拉開窗簾,就見到與酒店一路之隔的海灘。可能是剛剛下過一場雨,海灘與遠處的建築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中。建築是青色,海灘呈白色,海邊張開臂膀的木麻黃、椰子樹、榕樹等呈翠綠色。不一會,淺白色的輕霧淡淡地暈開在海天之間,放眼看去,竟然像一幅自然天成的水墨畫。我思忖:這恐怕也是雨水的神手才會揮灑出這自然的圖畫吧!

檳城是典型的熱帶雨林氣候,全年高溫並且降水豐富。而且,它還不像東南亞其他地區可區分出雨季和旱季,而是全年性的降雨,這又是與它是一個相對獨立性的島嶼相關。旅遊攻略裡常告訴人們出門時隨時攜帶雨傘或雨衣,但這裡天氣變化多端,你實在想不到它在甚麼時候會下雨甚麼時候又不下雨。這裡的雨不像英倫三島的雨那樣涼嗖嗖的,而且一下就是一整天,細雨綿綿的天氣裡,英國人會像裝在套子裡成天提溜着一把雨傘或穿着風衣。檳城的雨是溫熱的,時雨時晴是常事,人們適應了它,有時還會開心地享受一下它,於是便將帶雨傘的事置之腦後。如果恰巧碰上了雨,就在大樹下或者椰腳屋下躲一躲,雨一過,你該幹甚麼還幹甚麼。

那天在升旗山上的遭遇,讓我們對檳城的雨有了更真切的體驗和認識。

乘着懷舊色彩極濃的纜車登上升旗山,在觀景平台上眺望,檳城美景盡收眼底:整座城像一個溫順的嬰兒依偎在山的懷抱間,又似乎正伸出雙手迎接大海的撫摸;遠處,連接威省的跨海大橋,像一串珍珠項鍊在陽光下曄曄生光,將檳城裝點得更加婀娜多姿;近處的山巒林木蔥蘢,翠綠欲滴。離開觀景台,走在去參觀總督行宮的路上時,頭頂上方一層黑雲說來就來,開始是稀稀落落的雨滴隨意亂灑,轉眼間就是瓢潑大雨。無奈,我們只好躲進路邊的一間小店。停下來,一看,樂了!來自捷克的華文作家老木正在那泡腳哩。原來這是一間馬來西亞印度人開的沐足店,打的是印度古式按摩法的招牌,一人一次三十分鐘五十零吉。撒着鮮花冒着熱氣的木桶挺有誘惑力的。老木對我們說:「與其去泡雨,不如來泡腳吧!來吧,我請客!」哈哈!這話有理。泡腳既可體驗另類生活,又可避雨打發時間,何樂不為?

坐下來,泡上腳,我就開始欣賞起外面的雨景了。只見一對情侶也沒打傘,嘻嘻哈哈地走進來,嘀嘀咕咕地說了一會兒,兩人又牽着手跑了出去,到對面的咖啡店去了。一個長袍罩身只露兩隻眼睛的女性穆斯林卻迎着雨繼續行走着,長袍拖在地上濕漉漉的也毫不在意,她的頭不斷轉動着,似乎正在尋找她的同伴。一個約四、五歲的小男孩,趁大人不注意就從店裡跑進了雨裡,還調皮地揮舞着雙手轉着圈,他媽媽大笑着去把他拉進來。

檳城的雨就如那小孩一樣調皮、可愛,給人帶來開心快樂。

這雨,就是如此充滿溫情與浪漫。

想當年,郁達夫與一行仕女共遊升旗山的時候,恐怕也是會遇上雨的,否則,他不會有「獨立於雲霧之間」的感覺,其中一首詩就寫到「好山多半被雲遮」。那個時候的愛情巷(love Lane),歸來的水手肯定也會頂着風雨在夜間上岸,沿着椰腳屋找到他熟悉的燈光。這樣,你才會理解,如今的升旗山上清真寺旁的欄杆上,才有那麼多的同心鎖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寄託着那些癡情男女的心願。自然,在「風雨如磐」的時代,孫中山五到檳城尋找支持革命的力量,在奔走呼籲的同時,肯定也在閱書報社的燈光下與他的追隨者暨伴侶陳粹芬共同傾聽過屋外的雨聲,也肯定會手拉着手沿街冒雨去探望過他的同盟者。還有那些到中國去參加抗戰的南洋機工們,當他們在泥濘的山路上使勁想將陷於泥沼中的卡車推上大路繼續前行時,他們肯定也會回憶起這檳城的風雨和故鄉的溫暖。

這雨,就是如此的充滿傳奇和高亢。

離別檳城的前一天晚上,我們受中國駐檳城總領事館吳總領事之邀去館裡夜宴,宴會結束告別時又逢上一場不大不小的雨。大巴停在大街上,走過去也有二、三百米,我們謝絕了領館工作人員的撐傘相送,信步走到車上。晚風掠過,那雨還是那樣暖暖的。

那夜,我夢見我在雨中騎車,去檳城老街探望了「姐弟共騎」,並與他們競賽,一起穿行在檳城的大街小巷。那檳城華人大會堂依然高門大開,張燈結綵,那廣福宮前的龍頭香依然煙霧繚繞,久久不散……


蔣述卓,廣東省作協、評協主席,暨南大學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