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瑩 ： 光宗耀祖／誠實

光宗耀祖
芒村坐落在深山裡，那裡民風老實質樸，少有傷風敗俗之事。「光宗耀祖」是他們的人生信條。
村裡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男不外娶，女不外嫁。違反者，要被趕出芒村，族譜除名。
八十年代，芒村小學年近六十歲老校長李鐵門，做了件讓自己身敗名裂的事——他在學校裡收留了一個來自另一個山寨的無家可歸的十六歲女孩。校長讓女孩在學校裡做些清掃雜活。誰想女孩十八歲那年，懷了校長的孩子！
於是，他被學校開除、驅逐出村。兩個兒子，也不再認父親。老校長只好帶了女孩到縣城租間偏房，開個雜貨店艱難謀生。不久女孩生下可愛的男娃，算給了校長一份安慰。
女孩本是受校長關懷，一時衝動主動以身相許的。如今卻也受不了小城的各種誘惑，終於有天把六個月大的孩子丟給老校長，自己出走了。
老校長只好換個更小的門攤一邊賣雜貨一邊撫育兒子。
十幾年後孩子考取了北京大學法律系，成為小城裡第一個考上北大的人。這個好消息傳遍了小城每個角落，也傳到了芒村。
一天，有個男子敲開老校長的門，老人剛開始認不出那是他在芒村裡已成了大戶的兒子。
兒子說：爸，弟弟考上北大，給芒村增了光，這麼光宗耀祖的事兒……
話沒完，門外一警察和一中年婦女出現。女人見了校長，有點臉紅，說：校長，你還認識我嗎？老校長正猶豫之間，警察說：老先生，這是縣裡管教育的人大副主任的妻子兼助理，代表縣領導看孩子來了。
女人的臉更紅了，接過話說：孩子給咱縣爭了榮譽，給家裡光宗耀祖啊，孩子上學有困難嗎？
「你……」老校長認出來人，眼前一陣恍惚。

誠實
這天中午，書燕抽空坐車到市中心的香煙店裡。路上，她一直在美美地想像着，店經理會親自出來向她道謝，誇她這個誠實的中國顧客；還有那受了驚嚇的男孩，肯定會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以後自己一定不能這麼馬虎了！——想到這裡，她笑了。她打算把這個故事告訴她在報社工作的女友，讓她好好宣傳一下，咱們在德國的中國人是如何誠實守信的！
昨天，書燕在香煙店裡買了九盒香煙，等她上了火車，找個空位坐下來，才有時間打開手中紙團細看：
「天啊！那男孩搞錯啦。六九五十四，應給的是五十四元哪，我的銀行卡只被扣了五元！我怎麼這麼幸運！」
可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腦海裡馬上又浮現那張年輕靦腆的男孩臉：「這剩下的四十九元，可是他一天的工資啊！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德國人啊。同在異鄉謀生，我可不能坑了人。」
她重把紙團攤平，按照上面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你好！我是剛才在你們店買了香煙的顧客。你的同事少扣了我四十九元，告訴他別着急，我明天抽時間回去補付。」
電話那一頭，是一個女音，忙不迭地向書燕道謝，說幸虧遇到她這個好人啊！祝好人一路平安，明天見！
到了香煙店，她走進去，向裡面的女售貨員說明原委。女售貨員和昨天電話裡的熱情判若兩人，她面無表情地接過銀行卡，冷冰冰地吐出三個字：輸密碼！沒看到店經理和男孩，書燕有點不甘，她問：昨天那個男孩呢？看來他是新來你們店不久的吧……
付款成功了，女售貨員把賬單和卡往書燕面前一扔，滿臉怨憤地說：托比因為少收你的錢，昨晚就被經理解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