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渝 ： 咖啡店裡／解憂貓

咖啡店裡
若莉走出公寓大樓時，門房法蘭克正在門外抽煙，跟她招呼，她心不在焉地漫應道嗯嗯。走出半條街她才回過味來，法蘭克說的是「天氣好極了」，這麽想着她似乎也把自己從正在寫小說的糾結中暫時釋放出來，信步走進慣常光顧的「飄香」咖啡屋。
那個胖西裔女侍一改平時「對待顧客如仇人」 的態度，滿面春風地跟一位白人帥哥有說有笑。她怔怔地觀看。胖女侍卻對她視若無睹。她反正無事便津津有味地看着等着。終於帥哥取了外賣道了再見，胖女侍的目光緊隨着他，充滿依依不捨。久久地，胖女侍終於意識到她的存在，沒好氣地照例問道：「咖啡？加奶不加糖，對吧？」她興致很好地回答：「對了，謝謝你。」胖女侍有點意外地瞪了她一眼。
若莉和玲玲常光顧這裡。胖女侍慣常臉無表情懶洋洋，好像顧客點飲食都是給她添麻煩。她對一般顧客，無精打采地勉強應付，對若莉和玲玲那就聲調加粗，臉拉得更長。這倒不怪她，是她們倆自找的。她們倆看不慣她對待顧客的態度，設計一套氣她的方法。其實簡單，她們倆互相用中文提醒：「你笑笑，看她一眼。說兩句話，做個不屑的樣子……」總之， 她們目的是讓她疑惑在說她的壞話。她顯然中計。
今天若莉跨進店裡的那一剎，就被胖女侍和白人帥哥情意綿綿的那一幕吸引，而且漸漸被牽引着走出寫作的困境，那層層困惑苦思不解的迷霧。然後，她苦苦尋覓的靈感翩然而至。她幾乎觸手可及那些已然構思完好的字句。她不敢稍事停留，剩下沒喝完的咖啡匆匆離去。難以置信，胖女侍竟然成了她的繆斯！

2018年2月22日寫於紐約

解憂貓
何婉不知在街上已經胡亂地轉了多久，空空的腦子裡盤旋着一句話「我們分手吧」。只因為腿痠， 她才開始注意四周。她感到有點印象，確實，前天雨萱帶她走過這裡，指給她看那家咖啡館。雨萱說：「裡面氣氛好，進去就會感到舒服，特別是那隻貓有魔力。我經常來這裡讀讀寫寫。」這麽想着時，何婉發現自己正站在那家咖啡館前面。這莫非是天意？
這裡更像閱覽室，何婉想。她坐下就看到一張笑臉。雨萱坐在她斜角那邊，桌子上放了電腦，一隻黑貓蹲在電腦邊上，呼嚕呼嚕着。看着牠的四隻白色蹄子，何婉想起來雨萱說過那隻有魔力的貓還是隻烏雲蓋雪。烏雲蓋雪閉住的眼轉成了瞇瞇眼，突地張開，弓起背，輕輕一躍，落在她的腿上。雨萱說： 「不怕，牠不抓人。」走過來的侍者對何婉說：「牠 喜歡你。」
「牠喜歡你」把一直纏繞她的「我們分手吧」 撞擊得粉碎，紛紛飄落到無邊無際的遠方。已經被她 抱在懷裡的烏雲蓋雪用頭摩擦她的下顎，她覺得抱着 的不是一隻貓，而是一團柔軟溫馨的關愛。雨萱投注 她的眼光證明了她的想法。她喝到口裡的卡普琴諾無 比芬芳，而黑森林巧克力蛋糕又異樣鬆軟甜香。她明 白了，前天支支吾吾怎麽也無法向雨萱傾訴內心的糾 結，其實雨萱都懂了，是存了心帶她來到這條街這家 咖啡館前。 他們離開時烏雲蓋雪直送到門口。何婉想：過 兩天再來和牠玩。

2018年2月寫於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