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 全部
  • 內容
  • 期刊號
  • 時間
  • 欄目
  • 作者
當前位置:首頁 > 月刊

劉燕萍 : 神話路——研究與教學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5月號總第401期

子欄目:陳炳良教授紀念專輯

作者名:劉燕萍

1977年,陳炳良教授由美國回到香港大學任教。1980,則是我入讀香港大學之年。當年唸中、英文學的我,沒想過在中文系會聽到跨界研究的課。陳炳良教授教古典小說課,採用英雄冒險、啓悟等理論,教我們研讀《西遊記》、《紅樓夢》等典籍:印度神猴哈努曼與孫悟空,淮水神無支祈與齊天大聖;伊甸園神話與大觀院等等。真是大開眼界,亦非常感興趣。想不到,在中文系也能學到比較文學、方法論等知識。那時候,無論課外活動有多忙,陳教授的課我是一堂也捨不得缺的。

神話研究

那時候,港大沒有神話課,我卻對中外神話甚感興趣。之後,陸陸續續讀了陳炳良教授有關神話的論文,如他在1968年於耶魯大學寫成的〈中國古代神話新釋兩則〉(《清華學報》7: 2,1969年8月) 。陳教授對古代神話產生興趣,就始於他在耶魯大學求學之時。陳教授於1966年赴美國耶魯大學深造,1969年獲文學碩士學位。是篇論文所論的桑林與神木,還有鯀禹父子與三足鱉的關係。玄鳥可能是太陽中的烏鴉,神鳥助禹等論述;都是考證詳實,論點新鮮而具啓發性的。那時候,也不知道這些啓迪,就奠下日後自己的研究路線。因為當時在朋輩中,如果你說喜歡神話,一般會被打擊。認為只可以將神話視作趣味性閱讀,研究是非常艱難,因為我們的學習是完全沒有神話知識和基礎的。

然而,神話卻是個極為有趣的世界。陳炳良教授於1973年8月在俄亥俄州立大學,寫了另一篇神話論文:〈從采蘋到社祀――讀《詩經》劄記〉(《幼獅學誌》16: 1, 1980年6月)。陳教授在1972年於俄亥俄州立大學博士畢業留校任教。是篇論文是他在俄亥俄州立大學教學時之著作,〈從采蘋到社祀――讀《詩經》劄記〉一文,突破了以史證詩之研究,從社會、宗教而論〈采蘋〉。將詩作置於〈采薇〉、〈摽有梅〉等採花草的母題方向作論。採花草,便有着戀愛、婚姻的指涉。〈采蘋〉亦與高禖祭祀和增殖儀式有關。這些獨具見解的文章,引領着我前行;亦為我展示一個遼闊的研究空間。

除神話論文的寫作外,我注意到有關學術上的論辯,也開展了我的眼界:就一個問題,也可以開展深入而精彩的學術討論。陳教授與蘇雪林教授有關《楚辭.國殤》中象面神迦尼薩的觀點,便是很具啓發性的學術研究對話。所涉之文共五篇,陳炳良教授的三篇為:〈楚辭國殤新解質疑〉、〈再談有關國殤和迦尼薩的問題〉、〈為討論迦尼薩事致蘇雪林教授書〉;蘇雪林教授的兩篇為:〈為楚辭國殤新解質疑敬答陳炳良先生〉、〈為迦尼薩問題再答陳炳良先生〉。這些文章,都收錄在陳教授的著作:《神話.禮儀.文學》(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85)中。有關陳炳良教授的著作,見文末附錄。


神話教學

神話教學,乃陳炳良教授除神話研究外,對神話的另一大貢獻。他的神話教學,始於嶺南。陳教授於1990年,任嶺南學院(嶺南大學前身)中文系系主任,至2001年6月退休,定居美國;其間十一年在嶺南大學開設了「神話與文學」一科。以每年平均五十位同學修讀計算,不計旁聽生,起碼有五百五十位學生受益於這一科。

神話一科是很受歡迎的科目,也是嶺南大學具特色的一科。當年,我也曾做旁聽生,聽了一個學期的神話課。實在精彩!陳教授講學,雲淡風輕中已能帶出深刻而雋永的課題。洪水神話不單只是《山海經》、《拾遺記》、《尸子輯本》中鯀禹治水、禹鑿龍門的故事。更可以是洪水母題,用以討論現當代文學。吳煦斌的〈牛〉,主角童在洪水後,突然恢復了說話的能力。水就象徵了太初的混沌,並具治癒之力。張賢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也有一場洪水,主角章永璘受過洗禮後,恢復了性能力;洪水洗淨了他的閹割情意結。另一場洪水,發生在七等生〈我愛黑眼珠〉。李龍第這個孤僻而又無業的人,可能利用這場洪水來淨化自己;並三次不認妻,把晴子作為代罪羔羊。(陳炳良:〈當代小說中的洪水母題〉,見黃子平編,《中國小說與宗教》〔香港:中華書局,1998〕)同學享受神話課的趣味,同時亦擴闊了視野。

神話,能保留在課程中也不是容易的事。1999年嶺南學院升格為嶺南大學,之前的幾年,經歷了多次的課程評審。課程亦經歷不少改動,有些被取消,有些被修訂。神話能經歷幾許風雨,保留直今,有賴陳教授開創之功。嶺南大學的學生,受到啓發並以神話為指導論文,研究論文的亦為數不少;這可說是延續了陳教授之教。自陳教授退休起,我亦接手教授此科,兢兢業業地教,唯望延續薪火。

感恩

老師啓迪了年輕時的我,教我走上文學研究之路。路途不易走,亦不可能一帆風順。從事研究更是個非常孤獨的旅程,有誰共鳴不消說。能找到個好的研究題目,也很花工夫。記得有一次,我問老師為何不參加某個學術會議,他說還沒有想到具新意的研究,寧願不參加。記得當時我是愣住了,想想,也對,做文章就是要有新意,沒有的話,寧願不寫算了。當年,老師已是德高望重之年,下筆千言亦容易,卻珍惜羽翼,自尊自重如許。老師亦告誡我,必須做自己最嚴格的老師。這句話,我記住了,受用了一生。每次寫文章,就像人格分裂一般,跳出自我,以另一個我,一個陌生的我,審視自己的作品。那就能突破因自我感覺良好而蒙了眼的自己,看到不足,看到欠缺,看到立論之漏洞,從而改進、力圖完善己作。

人與人之間有着某種緣份,相聚相分是緣份,也是福份。感恩遇上良師、感恩有着受教之機緣。想起老師,想起在某個地方(Somewhere Out There)的歌詞:


在某個地方,若愛能幫我們渡過難關

那麼我們將在某個地方重聚

美夢也將成真

儘管知道我們相隔着千山萬水

但只要想到我們正對着同一顆明星許願 

    便聊感寬慰

當夜風開始唱起寂寞的搖籃曲

只要想到我們在同一片廣闊的天空下安睡 

    便聊感寬慰

hk_c_擷取.jpg



劉燕萍,香港大學哲學博士,嶺南大學中文系教授,前嶺南大學協理副校長,前嶺南大學文學院院長。研究專業:古典小說、神話文學和粵劇。著有《愛情與夢幻──唐朝傳奇中的悲劇意識》、《怪誕與諷刺──明清通俗小說詮釋》、《古典小說論稿──神話、心理、怪誕》、《女性與命運──粵劇、粵語戲曲電影論集》、《神話、仙話、鬼話──古典小說論集》、《民俗與文學──古典小說戲曲中的鬼神》、《粵劇與改編──論唐滌生的經典作品》(合著)、《語文縱橫──文.思.意》(合著)。另在香港、大陸、台灣、日本、美國評審學書報,發表學術論文五十餘篇。五次獲頒嶺南大學優異教學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