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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 藍:紐約地鐵故事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7月號總第403期

子欄目:美加新銳華文女作家作品聯展

作者名:​藍藍

「紐約地鐵故事」取材於紐約地鐵,也寫於地鐵裡短短的幾十分鐘裡。藍藍在手機上以文字速寫紐約地鐵上的各色男女,已有一百多篇。

 

1

列車突然停了,我抬頭一看,窗外一片漆黑,顯然是臨時停車。旁邊座位上一個金髮女孩卻站了起來,她面前的一條金毛狗更是迫不及待。站在她對面的一個女乘客告訴她車還沒有到站,口氣出其不意的溫柔。又問她要去哪裡,會通知她。 

我這才注意到金髮女孩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鏡,在她雪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顯然是一個盲人。不用說,她腳邊的那隻溫順的金毛是一隻導盲犬。 

知道不着急下車,狗狗安靜地趴下了,不過鼻子仍然在前面那個乘客的皮包上嗅來嗅去。這隻龐大的金毛長着一張特別忠厚的臉,一眼望去就是那種值得信賴的狗。 

車到站了,女孩牽着狗急步走了出去,她以一種異常靈活的步伐登上台階。從背影看過去,她和任何一個牽着寵物狗的紐約女孩沒有任何區別。這一切都因為她有一隻值得交付性命的忠誠盡職的導盲犬。

 

2

米圖今天果然又在這裡,儘管我還沒有看見他人,但是他悠揚的手風琴聲已經傳到我的耳裡。在這42街的地下通道裡,我經常會看見這個禿頂小個子的俄羅斯男人賣力地拉着一部和他的個頭不相稱的大手風琴。之所以會知道他的大名,是因為他的名字大方地印在他背後掛着的紐約地鐵局發的官方招貼上,表示他是經過專業考試的音樂人。 

不知不覺地和其他行人合着他琴聲的節奏走過面無表情的他。地下的箱子裡被他做作地散了十來張一元的鈔票,均勻地鋪在箱底,每次都不多不少。 

他拉的大部分都是些前蘇聯的曲子,很多都是我熟悉的旋律,有時還會忍不住跟着一起哼唱。想想年輕時的米圖一定為社會主義的黃金時代拉過不少的讚歌。如今他站在一個資本主義的角落為生存而拉琴,不知道他的心裡是苦澀還是歡樂?

 

3

一陣優美的歌聲傳到我的耳中,那是一個女人柔美的嗓音以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通過一個揚聲器在輕輕哼唱。隨後又突然加入一個中年男子蒼涼的歌聲,形成一個奇異的合唱。可是那男人似乎連歌詞都不太記得,唱得斷斷續續,顯然不是一個專業的賣唱者。 

向我走過來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像是南美人。他穿着一件過於寬大的迷彩服,胸前掛了一個圓形小音箱。他拄着一雙枴杖麻利地走動,而下面穿着一條特別寬鬆的短褲,其中一隻觸目驚心地空空蕩蕩,那單薄的面料更讓人覺得那種空蕩極為刺眼。他仍然努力地企圖跟上那優美的曲子,而我已經忍不住打開了我的錢夾。這歌聲不過就是他乞討前的最後一道尊嚴的防線。 

他轉身離去的背景混合那漸漸遠去的歌聲,特別是那條空蕩的腿不知怎地突然就催生了我的兩行熱淚。哎,這艱難世間的前行。

 

4

列車又停了。我繼續看我的電視,旁邊的黑人大媽繼續搖頭晃腦的聽她的音樂,對面的大叔安安靜靜地看他的書,動都沒有動一下。 

看完了一集電視劇,我這才意識到我們仍在原地,安靜得出奇。我慶幸自己今天居然還有一個座位。地鐵應該停了至少半個小時了。唯一反常的是沒人像往常一樣開始嘲諷甚至破口大罵紐約地鐵局。 

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就在一個小時之前有恐怖分子在前方的42街地鐵站裡引發了炸彈,似乎還有幾個人受傷。當時我們這條線的旅客全部被疏散出去。此時此刻地鐵仍然在運轉已經是一個奇蹟。多停個三十分鐘算甚麽呢。 

紐約人並不麻木,也沒有把恐怖襲擊當成常態。而是不肯屈從於被恐嚇的狀態,一種拒絕生活在邪惡陰影裡的態度。 

走出地鐵,這不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個通勤日而已。從地鐵散去,每個人開始了一個比平時晚了四十五分鐘的尋常工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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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藍,真名張蘭,策展人,界面設計師。北美華文作家協會會員,紐約華文女作家協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