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6月號總第402期
子欄目：世紀詩群
作者名：詹澈
一
從群山萬壑赴荊門
至群沙萬粒赴內蒙，還是那句
獨留青塚向黃昏，最使人傷嘆
琵琶聲中，誰在飛沙裡走唱王昭君
平沙落雁處，已是沙漠與草原分割的地平線
誰在嘆息，你是何人？來此青塚觀光
我來懺悔，不，我來伸冤
我不是畫匠，不是畫工，是畫師
當年我不是要向王嬙索取賄賂
我是故意將她畫得醜，也不是
醜，只是畫成漢皇不喜歡的儀容
因我知道，遣她嫁給匈奴王單于去和親
單于一定會接受，感到無比光榮
因她確是後宮絕色美女，但漢皇
一直沒有寵倖她，我為她感到不平，所以……
二
在沙漠盡頭，妳的青塚，像當年
飽滿的乳房，或高盤的髮髻
再靠近，牧民們說像一口鐘，偶爾
會聽到鐘聲，在沙粒中磨擦
彷彿琵琶，分明怨恨，還在泣訴
沒有，我就站在你身邊，你聽得見我說話
沒有怨恨了，當年，我不是故意不賄賂畫師毛延壽
李白說的比較正確；生乏黃金枉圖畫
我是沒有錢，我出生在屈原的故鄉秭
歸，秭歸不歸
注定了他流亡江邊，我埋骨沙漠
我可以借錢去賄賂，但我不想，我覺得不值
漢皇把我冷落在後宮，我實在鬱悶寂
寞，如此終老
不如，到那廣闊的草原放牧牛羊，消
解戰爭
他是否後悔？無非也只是貪戀外表的美色
我的愛情呢？應該找個停靠的驛站了
三
龍捲風，逐漸靠近
千萬隻馬蹄與馬蕭，從雲端奔騰而來
沙粒夾着拔起的草根，針刺着面頰
眼睛裂開，沒有眼淚，只有血
血眼瞪視龍捲風，終究停在關外，不
敢度陰山
當我命令斬首畫師，不，畫工毛延壽
悔恨也沒有消解，他不該說只是
畫意而不畫形，他完全不同情我
我的愛情，在她遠嫁草原狼單于時
在她回眸的淚眼裡看見了，她與我的愛情
「社稷依明主，安危託婦人」，誰
說的？
我不同意，難道和親和平不好嗎？
以一人救兩國百萬士兵的互相殺戮是
戰略
只是，不應該是她，一去紫台連朔漠
從此聽千萬次琵琶，都如過盡千帆，
我如聾瞽
四
所有的對話與獨白，冤屈與悔恨
都像沙在狂風中飛揚，沉澱，堆積
例如海洋中的浪濤與泡沫
像樹林裡翻飛的樹葉，草原上翻滾的花粉
歷史上數不盡的逗點與問號，哀聲與嘆息
跟着我，回到我居住的地方，面對着一幅
蒙娜麗莎的畫像，想那科技大師畫
家達文西
畫她微笑是真，畫她的臉是假
我想到古希臘的海倫與特洛伊戰爭
想到吳越西施，明末陳圓圓
想到妳，王昭君，我剛從妳的青塚回鄉
心中的琵琶與手中的吉他
彈的，談的只是和平，如徒步尋找沙漠中的水源
青塚上不懼霜雪的野草，母性的寬
容與堅韌
在這個世紀，和平，如何像漣漪一
樣擴散
【註】：
2012年我擔任台灣藝文作家協會理事
長，舉辦第二屆兩岸民族文學交流與研討
會，與台灣主要原住民作家至內蒙古，與
大陸蒙古、哈薩克、維吾爾等族作家交流
座談，途中經過王昭君墓，即青塚，觀後
有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