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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曦靜:單身 · 狗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9年6月號總第414期

子欄目:香港作家散文專輯

作者名:陳曦靜

學生有「開學恐懼症」嗎?我不確定,老師肯定有,至少我有。新學年或學期開始前一個星期,想到又是走進教室、又是課程介紹、自我介紹、「約法三章」⋯⋯心裡湧起的,不是厭倦也不是麻木,而是恐懼跟焦慮──害怕記不了一百多個學生的名字?擔心學生對普通話越來越明顯的渺視與反彈?抑或是懷疑自己力有不逮,虛擲他們光陰?都有吧!我能做的,是開個好頭──「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嘛!
好的開始,是聽見、看見他們。要聽見、看見他們,得先被他們聽見、看見。十多年教學生涯,摸索、歸納出這麼一點心得,見行之有效,也就兢兢業業應用着──每個學期、每個班別,我都迫不及待告訴他們:我,你們的「老師」,是一個軟弱、膽小、愛哭、小氣、幼稚、迷茫⋯⋯的人。跟你們一樣,在繁忙都巿、成長過程中,有相似的掙扎、困惑、迷茫、失落;也有自己的喜悅、領悟、蛻變與堅持。
2017年下學期,我請大家分享「假期最難忘的一件事」。一如既往,我拋磚引玉,描述我那既不光鮮也不亮麗的新年假期:年初一,獨自在家哭得驚天動地、痛快淋灕。「快樂」當然有代價,接下來兩天只好躲在家裡,讓過度勞累的眼睛休息、消腫。年初四,又一臉風平浪靜、陽光燦爛上班去。所為何事?學生眼神專注,充滿期盼──成功一半了!我深吸一口氣,笑着說:為了踏入人生另一個十年的自己仍「一」事無成──沒有婚姻、家庭、孩子──的狀態帶給父母的憂慮、恥辱,以及自己無力承擔的委屈,哭得像個孩子──一個「大齡單身美貌智慧女青年」,哭得像個孩子。原來,哭出來就好了,相隔十天,我可以「笑談」了。雖然,我為「單身」加了太多形容詞;雖然,一個學生告訴我,他在某一兩個顫抖的聲音裡,聽到我的在意與緊張了。
「大齡」、「單身」是中性詞,更常見的是「剩女」,簡單兩個字,就抹殺了一個生命的尊嚴跟價值。可悲的是,很多時候,人在制度中,一方面反對制度,另一方面卻內化了制度而不自知。我想起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十星期的小學代課老師。我相信自己將要面對一幫天使,結果發現自己過於天真。我無法控制秩序,也無法粗暴地管理。一個女學生跑到老師桌前,抓起黑板擦,高舉過頭,大力拍下。安靜。一秒鐘。喧鬧的繼續,追逐的也繼續。女生揚起她年糕色的小臉,單眼皮的雙眼滿是得色及不屑,小小的胸腔裡湧出「哼」一聲,雙肩不堪震力,顫了一下。「要咁樣先得㗎!」她說。可是,前兩天,她站在我辦公桌旁,訴說她遭到全校老師的不公平對待,無論對錯,每次都是拿她「殺雞儆猴」。她恨透了訓導主任、恨透了所有老師、恨透了他們那一套。如今,她卻把「那一套」傳授給我。也因我不懂「那一套」,她的眼裡充滿高我一等的得意之色,還有鄙夷。我盯着她的眼睛,感到很深很深的悲哀。如今的情形不是一模一樣嗎?如果我沒有「內化」主流價值對大齡單身女性的歧視,又何來那摻雜着自憐的眼淚?
知易行難。二月份跟兩位已婚女性朋友吃飯,新婚的朋友打算養狗,也收集、對比了不同品種狗的優劣,然後她問我:咦,點解妳唔養隻狗?你都幾適合養狗啊!我心裡不快,暗想:咩意思啊?點解我適合啊?係唔係笑我「單身狗」啊?意識到自己的「過敏」,我回過神來,參與討論,並思考起來:為甚麼我不養狗?為甚麼我要養狗?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狗、怕不怕狗。學校有很多貓,也有很多愛貓的同事、學生。以前住宿舍當導師,見過另一位愛攝影的導師拍的照片:幾個月的小貓從草叢中探出頭來,圓圓的眼裡滿是驚訝與好奇;胖墩墩的老貓把身子蹲成小丘,閉目養神;十幾歲的小虎不怒自威,氣勢如獅子⋯⋯後來,小虎生病,宿生自發籌款,三天籌了幾千塊,為小虎治病。我也捐款、幫忙宣傳、為宿生打氣⋯⋯我欣賞他們的愛心、熱情,也為他們感到自豪。僅此而已。對於小虎、對於貓、對於動物,我沒有更多的認識,也沒有產生出足以激發我去接近牠們的興趣。至於狗,印象中是爬山時遠遠對視一兩眼,隨即跑開的流浪狗;被人抱在手裡,披散着頭髮、神經質叫個不停的小狗;啊,還有過海關時,站在警察身旁,颯颯英姿也掩蓋不住蠢鈍之相的拉布拉多──我唯一認得的品種。或許,可以養隻拉布拉多吧!那次吃飯播下的種子,開始萌芽了。
我試探朋友口風:最近我諗緊養唔養狗啊?他們的反應都如同見到怪物,King問:你?點解要養狗啊?我啞口無言。「因為鍾意囉!」可惜,這理由我無法使用。理由真的很重要呢!我反問:做乜咁出奇哦?King說:你唔似會養狗的人。這回答有點出乎我意料。點解咁講啊?我問。你怕麻煩囉。他答。原來是這樣啊!新發現。我更加努力地思考:我為甚麼要養狗?為甚麼不養狗?養甚麼狗?為甚麼養或不養這種或那種狗⋯⋯新婚的朋友說,她比較過了,一個原產於非洲的品種最適合香港,因為耐熱又不大掉毛⋯⋯我對着羽壽喋喋不休,他但笑不語,之後嘆了口氣,搖搖頭。做咩啊?我問。他說最近看過一本兒童繪本,一對家長訂購了一個完美小孩回家,小孩果然如說明書描述的一般完美。可是,有一天,小孩問老師如何「退貨」,換掉父母。羽壽壓根就不認同「養寵物」這概念,他覺得馴化狗是自私的行為。我明白他意思,可是,我不想討論這問題。選擇自己最喜歡、最適合的,也沒有錯,不是嗎?一旦養了,我當然會負責到底,不會因為牠掉毛、生病⋯⋯就嫌棄牠啊。話題扯遠了,我為甚麼要養狗──咦?看來已經有決定了嘛,剩下的只是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應該不難吧?
卻也不知從何「找」起。電視上有個叫《金牌馴狗師》(Dog Whisperer)的節目,以前我一見到那南美裔主持人就換台,不是因為他是個矮墩,而是高清鏡頭下無所遁形的妝容令人反感。可是,目前這是我認識狗的唯一途徑,就勉為其難看一下吧!看了一集、兩集、三集、四集⋯⋯暗自稱奇:養條狗,怎麼跟養小孩似的?這五短身材的墨西哥人,看來真有兩把刷子哩!於是我天天看,一有時間就看,不管哪一季哪一集,在美洲歐洲還是亞洲,都看。看他在十幾分鐘內糾正狗狗持續六七年的行為、看他「點狗成精」,任何疑難雜症到了他手裡,都迎刃而解。他說:幾乎任何狗的行為問題,都是人的問題。他訓練狗,更訓練人。我找到養狗的理由了──不知道是否有人因同樣的理由養過狗,也不知道它算不算是個好理由。
養咗佢,你就係佢嘅全世界,你可唔可以照顧佢一生一世?
你放工返屋企,見到佢咬爛曬你啲傢俬、衫褲鞋襪,喺你張牀痾屎痾尿,你O唔OK?
你日日都要帶佢散步,一日兩次,風雨不改,八號十號風球都要照落街,你病到死死下都要落去,你做唔做得到?
佢老咗嗰陣,瀨屎瀨尿,要抱上抱落,你得唔得?
⋯⋯
我跟羽壽到King的意大利餐廳吃飯,他女朋友Joei也在。她是個臉圓圓、眼睛大大的可愛女生,也是個狗癡,一聽說我有養狗的念頭,顧不得初次見面,也不管我們正在用餐,屎屎尿尿滿天飛,我說不出話來。「那些互執雙手、深情凝望、在眾人見證下說出『我願意』的新人好勇敢啊!」我心想,不由又想起當代課老師的事:一廂情願美化對方,到頭來只剩倉皇敗退的份兒。還好她提出的問題,不然我心目中的拉布拉多就是過關時見到的那淡定、從容形象,再無其他細節了。不,我當然不願意!憑甚麼讓一隻狗毀了我心愛的布料、木桌椅,還有安逸的生活啊!誰願意誰傻!
養狗的念頭卻仍盤踞不去。我已經有很好的理由了──當時只敢跟好朋友Lily分享:希望藉着訓練狗來訓練自己,成為一個更勇於承擔責任、更懂得如何表達愛的人──只缺乏採取行動的勇氣。萬一到時發現我不喜歡狗呢?萬一我沒有能力照顧牠呢?萬一牠真的亂咬電線觸電了呢?萬一、萬一⋯⋯萬一這不是神的旨意呢?每一個「萬一」都隱藏着我的恐懼以及對自己的懷疑,最後,連「神」都被拉扯進來,為我的軟弱「埋單」了。
如此又過月餘,有天晚上出了西鐵站步行回家,心裡再次默禱:神啊,養狗的意念究竟是否出自祢呢?可以明白告訴我、好讓我採取行動或斷了這念想嗎?然後屏息凝氣,希望捕捉到神的「啟示」:橋下汽車呼嘯而過、橋上寥寥幾個行人步履匆匆,沒有聲音,沒有文字,甚麼都沒有。神大概不覺這是個問題。我想起一個笑話:有個虔誠的人天天到神殿中禱告,求神讓他中彩票。日復日,月復月,他的禱告專注而誠懇。有一天,他又開口:神啊,求祢──神終於開口回應:求求你,先去買張彩票吧!我出了電梯,走在屋苑曲折的迴廊,笑了起來。
「先去買張彩票吧!」
我怔住了:說我嗎?我,就是那個缺乏行動、一味等待神蹟的人嗎?那麼,動起來吧!一不做二不休,我約了Joei帶我去找狗:領養、購買都可以,我想要一隻拉布拉多幼犬。在這主張「領養代替購買」的年代,購買幼犬的行為,將一直為某一小撮人所詬病吧,可是,我不在乎了,對別人的生活指指點點的人,哪裡都有,誰顧得了那麼多?
我已經盤算好了,復活節假期只是出去找找、看看,真正養狗要等暑假。任何狗到新環境,都需要時間適應、學習,需要被教導、訓練──這是我新學到的。只有暑假請了年假,才有完整的一大塊時間,迎接牠的到來──說來慚愧,我以為買隻狗就像買件衣服,隨時走進去、付了錢抱走就行。
Joei比我熱心,她在FB加入各種群組,關注狗隻領養的消息。復活節假期,她帶我到勝利道的寵物店,一家一家的逛。不知是巿民的領養意識提高了,還是其他原因,寵物店沒有我想像般繁榮。大多數賣的是貓,狗的話多數是松鼠、貴婦,柴犬算大型的了。我們逛完兩條主要街道,只看到兩隻拉布拉多,一隻已三個月大,另一隻兩個月。怎麼看都不像baby啊──我在電視節目上、網上看到的幼犬走路都不穩、腳掌像熊貓、眼神清澈呆萌──這兩隻,怎麼那麼老氣?拉布拉多就是這樣子嗎?或許,我並不真的喜歡拉布拉多吧?還好,只是看看而已。不管結果如何,尋求的過程都是珍貴的,莉莉說。我暗自舒了口氣。
坐在茶餐廳,我跟Joei都有點尷尬、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太麻煩她了,她認為應該讓我看到更多的拉布拉多。她低着頭不斷劃手機、抄些甚麼,打了通電話後,高興地告訴我,元朗大棠繁殖場有拉布拉多幼犬,我們約個時間再去看吧!今天來不及了。月底吧?不是有幾天假期嗎?好啊,我說,沒有表露我的猶豫跟忐忑。我需要緩一緩。
時間被切分為星期,星期被切分為教時,教時被進度填滿。追完進度,學期就結束,月底來了。Joei開車來接我,我們先到附近Café喝杯飲料,Joei打電話跟大棠繁殖場聯絡時,對方說:冇啦!一隻都冇啊!她又打了幾通電話,臉上寫滿沮喪跟抱歉:明明琴晚仲話有兩隻!點解一下子又話冇呢?她碎碎唸。唔緊要,唔急,慢慢搵啦!我安慰着她,心裡暗想:或許,神以這樣的方式阻止我養狗吧?又或許,我打從心裡就沒預備好吧!反正,我知道自己並沒有感到失望。我哋去錦田嗰頭兜下,嗰頭好多狗場㗎,我哋直接去問下,她提議。辛苦開車的是她,奔波的又是我的事,哪有不答應之理?於是,我們展開了「尋狗之旅」。
Joei個子小小的有點不夠用,踩油門時身子往下滑,然後得抬抬屁股,才看得清前方路況。我們在錦上路一帶兜了一圈,尋找着招牌。一個也沒有!Joei不斷嘖嘖稱奇:平時幾步路一個、幾步路一個,點解依家唔見曬,真係激死人!啊,不如去元朗睇下,嗰度都有幾間寵物店。於是,我們又去了元朗。當然一無所獲。Joei更加內疚,其實,這又不是她的錯。唔緊要,慢慢搵啦,橫掂我依家都未放假,仲有大把時間。心裡想的卻是:只是做了一個小小的、跟狗相關的夢吧!然後繼續之前的生活:上課、下課;上班、下班;暑假去趟長長的旅行。很愜意的生活啊,我已經在擔心會失去這樣的生活了!
你有冇時間?不如我哋再踩落旺角啊!Joei問。我有點猶豫:一方面,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另一方面,怕種種迹象都是天機,自己一意孤行,逆了神的意旨,擔當不起。忐忑中自我安慰:勝利道就兩隻拉布拉多,怕已被買走了吧!就去看看,為這夢畫上句號吧!
神可一點也不含糊,不輕易背負責任,非要我自己拿主意──勝利道那隻剛滿三個月的拉布拉多還在籠裡,而且比上次便宜了三千塊。店員居然還認得我們,一邊把小狗抱出籠,像見了熟人似的:噯呀,嚟咗啊!睇下佢幾靚!啱就捧走佢啊,冇㗎啦,呢啲大狗,買少見少!依家冇人入貨㗎啦!下個月開始要換籠,冇人做㗎啦!都嚟睇第二次囉,肯定鍾意啦,唔使諗啦,要就嗱嗱林幫佢沖涼⋯⋯
我抱着小狗,不知如何應對,也不知該做甚麼。店員看出我是主顧,面對我的「啞口無言」卻也無轍。她接過小狗,放到椅子上,命令牠sit,down,handhand,小狗很快坐下,趴下,起來,提起左爪,放下;提起右爪,放下。店員得意地看着我們。我迴避了她的眼光。牠會玩甚麼、會玩多少把戲,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店員又開始重複剛才的說辭,恨不得我們立刻付錢、走人。Joei為我解圍:我們諗下先啦,唔該曬!說完拉着我出了店舖。
我心裡空空的,又有點茫然,不知該思考甚麼。Joei說去喝杯咖啡,我們到附近的Pacific Coffee。她說:你慢慢諗下,唔好有壓力。我淨係可以話畀你知,隻狗睇上嚟冇乜問題。買唔買你要自己決定啦,始終接住落嚟十幾年係你既責任。慢慢諗下,唔好因為我而有壓力啊。說完,徑自去買飲料。我抱着書包坐下來,一邊欣賞她的分寸感,一邊自問自答:
目前最害怕的是甚麼?
怕──這件事不是出於神,甚至是違背了祂的旨意。
無論出於祂還是違背祂,都沒證明吧?虛無縹緲的,只是自己在找藉口吧?
也許是。但我就是慌啊。如果確定是出自祂,無論接下來要面對甚麼情況,我都不害怕了。
哼──那找證明吧!找到了,也好回家了。你有辦法找到嗎?
嗯──我試試──只能從價錢方面入手了,我心中出個價,如果對方答應,我就相信這是出於神。只要對方多要一毫子,那就甚麼也不用說了。
在信仰中,這種行為叫「求印證」,我不知自己是否濫用、亂用了。但是,這決定關乎另一個生命的福祉,關乎十幾年的責任──絕對不是我所擅長的,甚至應該說,是我極力想逃避的──沒有更高的能力做後盾,我不敢妄下決定。迷信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心理暗示也好⋯⋯反正,我需要支援、需要明確的指引。
我向Joei披露這短短的「心路歷程」。她點點頭,再次確認我提出的數目,說接下來就交給她,並着我做好心理準備,因為她討價還價的面目不是一般的猙獰。我連連叮囑不必費力,錢固然可愛,但這次我更看重的是它的印證功能。
再次見到我們,店員知道生意做成了,撇下其他顧客向我們襲來。Joei在她拿出的計算機上按了一個數字,店員看了,說要向老闆請示一下。邊按號碼,邊說:如果老細話加多五百呢?Joei說:你問咗先啦!電話接通,店員說:老細,三個月拉布,有個客出幾多幾多錢,即走。語音剛落就收了線,滿面笑容看着我們。接下來又收拾了籠子、尿片、狗糧、水瓶、狗碗──我挑了個灰白花色的──店員再次驚喜地望着我們:哇!終於聽到你講嘢啦!她應該以為我是啞巴。
小狗洗澡的時候,我們去吃晚飯。我沒有興奮的感覺,反而有點沉重:對未知的不安,為緊接着無法外遊的暑假而暗暗嘆息。一頓飯工夫,小狗也吃過、拉過,洗了澡、吹了毛⋯⋯Joei說,你抱着佢得啦,其他等我嚟!遂一手挾着狗籠,一手提着尿片,店員提着另一袋雜貨,送我們上車。小狗一直窩在我臂彎裡,沒大動靜,偶爾抬眼偷偷瞄一眼我。Joei盯着導航,在旺角的大街小巷間穿梭。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Joei的身子繼續滑前、靠後、滑前、靠後。窗外是飛掠而過的燈光以及無盡的黑暗,小狗站起來、望着窗外,想叫,沒叫出來;回過頭,想爬往哪裡,周圍卻是牠不熟悉的人、物。牠想念媽媽嗎?再也見不着另外九個兄弟姐妹了吧?多少人曾經抱起又放下牠?我明白牠的害怕。我也害怕。可是不要緊,這害怕終將過去,我們會面對更多的挑戰、將湧現更多的情緒⋯⋯然後,我們都將學會如何愛、如何淡定。這一刻,就讓我們緊張、害怕吧。
於是,在那個哭得天昏地暗的2017年,我養了人生中第一隻寵物,他是一隻狗,一隻拉布拉多,他的名字叫多多。那一年,我跟多多正式展開名副其實的「單身狗」生活。

陳曦靜 畢業於嶺南大學中文系。現任教於嶺南大學社區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