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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 爾:記「TOU婁西」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9年4月號總第412期

子欄目:「悼念陶然先生」專號

作者名:菲爾

今年3月1日,我從福州轉機到香港公幹,辦理我的法律公務,順道拜會陶然老師。到香港之前那幾天,我在福州參加博士學位論文預答辯。1日當晚,陶老師準時到酒店找我,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陳博士,你好呀,恭喜你預答辯成功!」我假裝翻個白眼跟他說,預答辯是第一步而已,等我成功考上才叫博士還不遲!到時一定請你喝一杯好咖啡!他笑嘻嘻地回答:「我這杯咖啡喝定啦,陳博士!」我還誇他氣色很好呢。下來,他幾乎每日都會抽空見個面,吃個飯,直到我4日離開香港為止。
當時並無徵兆,這杯咖啡再沒機會喝了。陶老師在3月9日下午,突然離開這個有許多人愛戴他的世間,思之讓人心碎。當天下午6點40分左右,媽媽突然收到秦嶺雪老師的微信,她臉色蒼白地把手機遞給我。看一眼,我的腦猶如缺氧了幾秒,輕輕地「轟」一聲。我想,看錯吧。逐字再看一次,沒看錯,只是整個心都彷彿被掏空:「陶然兄因感冒肺感染今天下午在東區醫院病逝!謹告。」我聲音沙啞地問:「怎麼可能?」給媽媽一個擁抱,她哽咽地說,別哭。怎可能不哭呢?當晚幾度落淚,無法接受數日前見面時還活潑潑的陶老師,突然天人永隔的事實。
十多年前結識以來,陶老師就一直是我家的好朋友。爸媽從事創作多年,文壇朋友多,好友少,陶老師是難得談得來又信得過的人。2012年和2013年,他聽聞媽媽和我兩個「弱女子」要承辦拿督林慶金文學獎,知道我們沒有辦會經驗,連邀請函都寫不好,他自告奮勇替我們起草;接着又推薦曹惠民老師、袁勇麟老師、方忠老師、劉俊老師等等大學者來當評審。檳城華人大會堂文學組從2016年起連續每一年舉辦檳城采風活動,他也自願當義務文學顧問,無私為我們出主意,推薦名家前來參加,可謂不遺餘力。
2016、2017、2018年連續三次在檳城采風期間,媽媽是籌委會主席,我是籌委會秘書。陶老師是義務文學顧問,每年我都要安排他上台說話,他總是不肯,說坐着就好;安排他在各種宴會坐主桌,他竟然還做其委屈狀,說他如果「被」坐上主桌,就會整晚都悶壞。安排他住單人間,他拒絕,說要跟袁勇麟老師一房,叫我們省點錢。他總是說,我喜歡檳城,要來看看檳城,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袁老師會照顧我。媽媽跟他說,拿督許主席要我們好好接待你呀,你怎麼不領情!陶老師笑嘻嘻:我這樣就很好。
提到華堂主席拿督許廷炎,就要說說陶老師對朋友的真誠。陶老師說過,自從2013年和2014年見過兩面之後,他本以為就這樣跟拿督許相忘於江湖。沒想到在2015年,我撰寫的拿督許回憶錄《古樓河上的星光》完成之後,請陶老師寫讀後感,收錄在書。於是,他又來檳城出席此書推介禮。2016年,聽說我和媽媽陪同拿督許到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演講,陶老師剛好在福建,特地趕來廈門見面。他臨時提出到廈門,我們只好硬着頭皮問拿督許,可以收留陶老師一個晚上嗎?拿督許後來跟我們說,他其實好多年出門都沒有跟人同房的經驗了。沒想到他們的同房緣分不止一次。2017年11月,媽媽的畫展在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舉行,拿督許作為開幕人,因有公務先到香港再轉廣州。陶老師擔心拿督許一人不懂得搭火車,自告奮勇從香港陪他到廣州!為了做生意曾跑遍世界五大洲的拿督許感動之餘,自動邀請陶老師跟他同房。我們在廣州獲得蔣述卓老師、吳小攀兄一家等等友人的熱情接待之後,拿督許慷慨地請我們一起從廣州搭廈航商務艙到福州,參加另一個會議。我跟陶老師開玩笑:託您的福,我來替您提行李。他照舊呵呵笑。拿督許從此以後把陶老師當好朋友,因為「陶老師有學問有文化又誠懇」「我沒有看過這樣的好人」,拿督許親口說的。
陶老師不姓陶,他姓涂。我喜歡用粵語叫他TOU婁西(陶老師),叫久了有時候忘記他的原姓。他習慣跟我說粵語,我說得不那麼流利,是為了順應這位「香港同胞」才硬着頭皮班門弄斧,平時基本上不說。陶老師很久以前讚賞我講得不錯,從哪裡學來的?我告訴他,周星馳是我的老師!他半信半疑。
這之前,陶老師還曾幫我的書《拋閒情》寫序,題為〈跳格子的藝術〉。他有一段寫道:「當然也無須諱言,在緊貼潮流的同時,因為字數所限,專欄文章自有其局限性,有時不能發揮到淋灕盡致。但菲爾總是能夠在規限方格起舞,而且舞姿曼妙,她說這些專欄是她青春時代的產物,我驚異的是她的知識面之廣闊,情趣之多樣化,要知道,她的專業是律師,受過嚴謹的學術規範,她文學藝術上的成就,又更加令我刮目相看了。」說真的我怎麼有這麼優秀,只不過他疼我罷了。
陶老師待人至誠。知道我喜歡劉德華,多次從香港購買劉德華當封面的娛樂雜誌送我!有一次我跟他說,這封面是黃宗澤啦。他說看起來都一樣,反正都不帥。
媽媽常常說,你們兩個身份差太多,他怎麼會跟你有聊不完的話!現在想想,可能因為我從來不知道陶老師是「誰」。直到陶老師不在人世,從微信大量的唁電,才知道陶老師那麼大咖。平時我沒仔細觀察過他那些各種各樣的銜頭。我和陶老師之間不曾說這話題,我們聊得最多的是文學八卦、文學作品、文學人物等等。他看淡江湖事,我是迷糊蟲,交朋友只在乎談得來,他是個大作家,偶爾點撥我兩招,我已心滿意足。他仙逝之後,每天從微信群組看到那麼多人在弔唁,仔細讀那些銜頭,第一個湧上心頭的想法是――如果有機會打電話去調侃他,那該多好!我要跟他說,TOU婁西,原來你是大人物,失敬失敬!我知道他肯定回答,咩啊咩啊(甚麼呀),你才是,大律師,女博士!
我一直感激他不嫌我文學水準低,他對我文稿的評語,充滿鼓勵。陶老師在《香港文學》十八年,栽培無數新秀,用心用情去編這本世界華文文壇舉足輕重的文學刊物。111他時常打電話跟我聊天,都提到自己對這本雜誌的殷殷期盼。最慚愧的是他好幾次組特輯稿,用上我的文章,還把其中一篇散文選入香港文學選集,給我莫大的鼓勵。
去年在武夷山參加文學會議,陶老師也在,我們會後到武夷山旅遊,他另有安排到建陽看建盞。我出門前,他殷殷交代:千萬別登天遊峰,非常險峻,萬一發生意外就後悔都來不及。對我這不愛運動的懶惰鬼來說,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在山下,我跟媽媽說,陶老師說別上山,我們聽他的話比較好。結果,我們在山下的茶亭喝茶,這裡最便宜的一泡茶是人民幣二百元。晚上回酒店跟陶老師會合,我跟他說,你害我花掉二百大元喝茶,比希爾頓酒店還貴!他很鎮定地說,那我還你錢,當作我請茶。我當然不敢拿,我說下次你來檳城我請你去香格里拉酒店喝茶,比這個便宜得多。當然,陶老師永遠喝不着這杯茶了。
這幾天,我情緒非常低落。在生離死別面前,誰能無動於衷!從此以後,沒有人讓我跟在身邊叫「TOU婁西!TOU婁西」了,將來也不會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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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檳城采風活動結束後,我和陶然老師第二次上金馬倫高原(SMOKE HOUSE)。
當時見此處風景優美,陶然老師邀我合影。當天他心情極為輕鬆愉快,我還說他
當天打扮得十分靚仔!我們一路不斷在講笑話。


菲 爾 :原名陳煥儀。馬來亞大學法學士、南京大學中文系碩士。曾為《星洲日報》、《南洋商報》、《光明日報》、《光華日
報》、《普門》月刊、《小作家》雜誌、台灣《人間福報》專欄作者,作品發表於大馬、中國、台灣、泰國、印尼等國家華文報紙
雜誌。2005年獲雪隆興安會館出版獎並出版散文集《藍色島嶼》(雪隆興安會館和大將出版社聯合出版),2010年由嘉陽悅讀天地
有限公司出版兒童文學作品《小小環保家》、《PP部落》、《卡通奇趣屋》,並被列為蟋蟀叢書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