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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剛剛:孩童遊戲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9年5月號總第413期

子欄目:散文

作者名:胡剛剛

捉人
九歲那年我開始寫詩,詩裡的第二人稱屬於一個令我迷狂又敬畏的名字。他遙遠,遙遠到足夠容下我奢華無度的想像。我將他定義為假想敵而不是守護者,這樣他在我的故事裡就擁有比純潔更複雜的力量。
相逢的地點總是荒島古堡,我的角色總是亡命之徒。為擺脫他的追逐,我在千迴百轉的宮廊裡奔跑。橢圓形壁龕中靈影搖曳的無骨燈將慌不擇路的我引到一鼎紫銅鎏金香爐背後,我如尚未出世的嬰孩般蜷縮在玫瑰色的獸煙裡,躲進了他的陷阱,也躲進了我的宿命。潮汐送來季風的咒語,一個纖瘦高挑的身影緩緩逼近,冷色調的魔力像月食一樣籠罩了我顫抖的呼吸。他用指尖托起我懸淚的下顎,我不敢直視來自於高處的威嚴和來自於低處的渴望。燭檯、毳索、九尾鞭,潛流在比死更可怕的寂靜裡蔓延。臣服或者反抗,他在等我的答案。
故事情節戛然而止。塵念超越了美學社稷,不齒的妄想被鎖進不測的現實,一鎖數年。
我知道,我一直在逃避。

一條龍
小學二年級的一個課間,我饒有興致地觀看同學們在沙地上玩一條龍的遊戲。擂主是個刺蝟頭關公臉的小男孩,每逢出招必雙目圓睜大喝一聲「一條龍」!他頻繁發射高分貝格式的自信,讓挑戰者在幾個回合內就敗下陣來。
仔細觀察片刻後,我思考出打敗他的辦法,卻下不了決心攻擂。若我輸了,我會不會被嘲笑?若我贏了,他是否會伺機報復?我猶豫着,身體像發條越上越緊的鐘,裡面所有零件都高速旋轉到發燙,直到上課鈴聲大作,震斷了錶針。大家一哄而散,踩花了棋盤。所謂勝者開心,敗者傷心,而我,是那個最堵心的。知識產權具有時效性,我花費了足夠的精力備戰,卻克服不了出征的恐懼,最後只能獨自消化過期的智謀。
我的字典裡沒有主動,鳧鶴從方是我示弱的藉口。許多年後,一位遊戲設計師讓我明白,原來躲避會取得與支配相同的效果。只不過,他為此付出了令他後怕令我後悔的代價,我不知道應該感謝他還是憎恨他。

真心話大冒險之真心話
遊戲設計師曾是我的摯友,他的眼中總流動着墨晶般的明澈,他的着裝只在玄青與銀灰之間切換,他的話音裡有一種誠懇到令人失去防備的特質。我願意同他分享被記憶過濾的見聞和未被常理過濾的感受。記得初見時,我面露憾色地表示差點和他成了同行,因為讀研期間我選修了遊戲設計課程,卻在聽到任課教授的開場白「想做遊戲設計師的人首先要是遊戲迷」之後決定退選。我稱不上遊戲迷,自然與遊戲設計師無緣。
他說,其實當遊戲迷不是成為遊戲設計師的必要條件。遊戲迷試圖征服遊戲,卻往往被遊戲征服,因為他們無法凌駕於遊戲之上。而遊戲設計師不同,他們以遊戲為手段來征服人性,所以對人性敏銳的洞察力才是成為遊戲設計師的必要條件。
算了吧,我擺擺手,那我沒甚麼可遺憾的了,我不懂讀心術,遊戲世界於我而言不過是一群人在下了蠱的舞台上較量貪慾,升級最快的最先謝幕,通關最早的最先空虛。那個下蠱的巫師,還是由你來做好了。
在他眼裡,我是個詩意得有些病態的完美主義者──為了在公眾記憶中沒有敗筆,我避免與他人對峙,只選擇較量自己。我寧可玩電子詞典上的五子棋直到液晶熒幕上佈滿明暗相間的豎紋,也不會讓酷愛五子棋的同桌有絲毫察覺。為了減少社交可能帶來的煩惱,我致力於與外界絕緣的龐大工程。整個中學時代,我都用寬鬆的運動服遮蓋發育的身體,像患了厭食症的少女以延緩生長的方式延長童年。我戴黑框眼鏡,留板寸頭,學滑旱冰,歪扣棒球帽,從容不迫地隱匿在被異性忽略的死角裡。歌特音樂離經叛道的旋律是我畸型的癮,我無法抗拒電子合成器製造出的陰暗並失真的美,它像偽裝成梵本的褻語,給養着我成千上萬個白日夢裡未曾涉獵的禁區和不可言說的曖昧。
在我眼裡,遊戲設計師是甚麼呢?是舉手投足即可操縱角色悲喜的天才導演?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敲出滿屏代碼的程式設計狂人?是蒼茫夜色中袖藏撒菱行蹤不定的蒙面忍者?還是水晶球對面通諳萬物前世來生的神秘占卜家?他似乎甚麼都是,又甚麼都不是。我懷揣一連串問號卻一個也問不出口,只因怕他的回答不符合我預設的標準答案。於是我安心蹲踞在天衣無縫的句號裡,不求對他瞭解更多,只求他是個忠實的樹洞。對我的奇談怪論他總笑而不語,這在無形中助長了我的勇氣。他表現得越不走心,我就傾訴得越放心,不間斷的傾訴削減了與他獨處帶給我的不適。我開始忘記對他說過了甚麼。

真心話大冒險之大冒險
被領上閣樓前,我不知道遊戲設計師是貝殼收藏者。以前數次造訪他家我只是象徵性地坐坐,這次由於下暴雨,他建議我雨停後再走。薄暗的環境光為具有金屬質感的客廳鍍上一層鉛粉。我坐在氣壓升降轉椅上,背對由一台主機和四台擴展顯示器組成的工作站,仰頭與站在面前的他交談。他過於專注的凝視讓我的思路有些卡殼,智略的碎冰融化在胭脂井滲出的毒蜜中,我下意識把頭轉向靠窗的不鏽鋼書架,書架上的書籍按照封面色彩飽和度遞減的次序排列,我看到WilliamStephenson的《傳播遊戲論》旁邊擺放着我送給他的熊貓筆筒。
跟我上樓吧,他打破了沉默,給你看一樣東西。
推開雕滿珊瑚圖案的磨砂玻璃雙開門,三面直通天花板的橡木陳列櫃裡萬紫千紅的貝殼帶給我瞬間窒息的震撼。海的骨骼浸泡在鏤空的光斑裡,一排排袖珍弧面上盤踞的浮雕像仙女的盛鬋,精美絕倫的對稱紋理製造出比魚鱗雲更繁複的迴圈結構。房間變成了沙漏,裡面盛着鑽石的粉末、晚霞的碎屑、孔雀的尾羽、霜雪的結晶,它們在迷香繚繞的漩渦中下陷,又在下一輪回放裡同速倒流──我想起哈勃望遠鏡捕捉到的行星狀星雲,那是類日恆星瀕臨殞滅的華彩。恍惚中,我回到似曾相識的古堡,一個不斷釋放出催眠物質的封閉空間讓我逐漸失去言語的能力。突然間,聚焦改變,玻璃櫥窗裡映照出遊戲設計師蒙霧的雙眼。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對我來說是選擇性失憶的。突如其來的撞擊後,我像標本一樣被他固定在冰涼的木地板上,待我從震驚中復原,他已經完成了過半的侵略。貝殼被生硬地撬開,一隻手伸進來試圖掠奪沉睡中的珍珠。我為時過晚的抵抗就像白矮星拋出的品質和溫度均可忽略不計的殘骸。藍色吊燈在我頭頂震盪出蒼白的正弦曲線,在這間瀰漫着死亡之美的私人展廳裡,我毫無徵兆地成為了他的另一件收藏品。
我的理智是一點一點恢復的,從錯愕、疑惑、受辱進化到全盛的憤怒。遊戲設計師從頭至尾的鎮靜似乎昭示着我是他的籠中物,不必耗費任何征服的時間和調校的精力便可以登上血淋淋的祭台。我無法接受這般毫無藝術氣息的強取豪奪,即使它發生在一個絢美至極的場景中,即使它來自於一個我翹首以待的人,即使它終結了一個讓我赧顏已久的懸念。

捉迷藏
堵死透進微光的洞穴,我變成一隻深埋入土的幼蟬,進入了漫長的系統修復階段。遊戲設計師開始無休止地聯繫我,短信、電話、郵件,頻率近乎瘋狂。他的進攻越猛烈,我的撤退也就越徹底。儘管接受了多年唯物論的灌輸,我此時還是成了不折不扣的唯心主義者,就像一隻初住主人家的寵物鸚鵡,以整日面對籠子角落的方式來驗證自己「若我不見,則你不在」的理論。銷聲匿迹的本領,沒人比我擅長。
你知道你的癥結嗎?他在郵件裡寫道,你逃避的根源來自於對未知世界的恐懼,這種恐懼雖然幫你避免了挑戰和失敗,但也妨礙了你取得成功。完美主義在你身上過於根深蒂固,我只有用強行糾正的方法讓你認識到一切未知事物都擁有美好的一面。我希望你即謹終如始,又擁有賾探隱索的魄力。你說過很羨慕沙原鞭尾蜥不需要雄性配偶就能孕育後代的簡單生活,但是你要明白,無性繁殖必須要基於環境的恆定。我們生存的世界是瞬息萬變的,你不能永遠躲在舒適區裡裝鴕鳥,那樣的話,你的自由度會越來越小。
我痛恨他用不加任何修飾的指責來達到經過精心修飾的自辯目的,這讓我的尊嚴受到了極大傷害。我的性格裡有服從權威的謙順,也有藐視本能的悖慠。與異性間,我恪守着范德華力的原則──遠距離吸引,近距離排斥。我堅信真正意義上的傾慕等同於信徒對至寶的供奉,珍珠被安置於聖壇之上,就不會沾染塵世的骯髒。所以愛對我來說是植物性的化學反應,它可以從陽光和空氣中汲取營養,永不凋亡。一旦涉及到動物性的物理接觸,它就被賦予了時限,一旦被賦予了時限,愛就貶值為激情。我無法定義我與遊戲設計師之間的感情,但無論它屬於怎樣的等級,都應該比激情高尚。他的所作所為令我失望,我後悔對他的過分信任。儘管我用他的影像填補了許多幻想的空白,可當他真正把幻想變為現實的時候,我又不堪伊甸園被顛覆的重創,彷彿我是病危君王的嬪妃,注定只能感恩殉葬的命運。
在網上看到過一個男孩訴苦,說他初次到女友父母家吃飯想開個玩笑緩解緊張情緒,可他選擇了一個不高明的玩笑,指着烤馬鈴薯問這是甚麼,結果女方家人覺得受到了侮辱,將他驅逐出門。在常人眼裡,知識與年齡是從屬關係。如果同樣的問題由孩童提出,人們一定會耐心解答,反之提問者會被認為深於城府。我幾乎空白的情史導致了我對兩性遊戲規則的一無所知,出招方式也無章可循,這在某種程度上意外扭轉了攻守的局面。沒有惱羞成怒的針鋒相對,沒有哭哭啼啼的糾纏不休,沒有惴惴不安的顧影自憐,沒有萬念俱灰的任其擺佈,整整七個月,我的杳無音信讓遊戲設計師不知所措,他的態度逐漸從高高在上變為平心靜氣,再到卑躬屈膝,他不再波瀾不驚地循循善誘,而是小心謹慎地百般示好,有時甚至誠惶誠恐地苦苦相求。我更換了住址,不久後前房東就轉交給我一箱他寄來的禮物,其中有我愛吃的棉花糖巧克力,有我一直想要的HoraceWalpole的小說《奧特蘭托城堡》,有很難買到的SoporAeternus限量版唱片,還有一副他為我畫的肖像,上面工整抄寫着《皂羅袍》的經典唱段:「朝飛暮捲,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我驚訝他居然記得我的許多喜好,但是他的努力並未縮短我的康復期。我在遺忘中分解着痛苦,在痛苦中合成着遺忘,直到有一天,我終於從洞穴中探出頭來,決定用無菌的雙翅迎接蟬蛹外的考驗,於是按下他來電的接聽鍵,問道「你想怎樣?」
他緩緩說出的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敲進我耳膜:「我想念你,我想念同你交談的時光,我無法想像失去你的生活應該怎樣繼續。請接受我的道歉,對不起。我想見你。」儘管我的理智把這番話定義為情場老手用來換取無知少女感動的廉價告白,我的感性還是抗拒不了他誠懇到幾乎落淚的聲音,我同意了他的請求。

木頭人
餐廳裡,我們相對而坐。遊戲設計師的面孔變得有些陌生,低濃度的陽光掃過他黯澹的雙瞳和愈發消瘦的臉頰,過濾出一種被堅硬包裹的脆弱的質感。看到他鬢角新添的白髮,我的心有些刺痛。
他告訴我過去七個月裡他每時每刻都如坐針氈,他說,不管你對我有何種假設,我都無心策劃,也無意侵犯,我別無它求,只希望我們能回到最初的友誼,你可以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會出現在每一個你需要我的時刻。
對他的承諾,我骨鯁在喉,他的目的無外乎有兩種可能性:不願失去一個紅顏知己,或者不甘放棄一個免費牀伴。天性悲觀的我傾向於相信後者。我清楚我們再也不可能像曾經那樣無話不談,也肯定以我的性格會將我的復仇計劃貫徹到底。但是我驚異於自身的應激反應,在看到他的時刻,一股不可控制的趨向軸心的收縮壓在我體內產生了核聚變,那些經過剪輯的活色生香的片斷在腦中過度清晰地重播,帶給我難以承受的灼熱和瞬間失重的暈眩。肉體和精神的背道而馳出乎我的意料,我用結冰的眼神遮蓋失火的內心,死死鉗住他顫抖的聲音、痛苦的表情和不敢直視我的目光──我不知道誰更虛偽。
那天夜裡,我被接踵而至的謎題困擾得無法入睡。在這場角逐中,是否他真的無恥,我真的無辜?我一貫以來的溫文爾雅是否縱容了他的覬望?我在最後時刻與其說是自衛不如說是躲避的反應是否給了他欲迎還拒的錯覺?他是否對我真心實意,只是一時糊塗,選擇了一個不恰當的表達方式?是否親密接觸是他用情的起點,卻被我當作情誼的終結而將他過早淘汰出局?我是否應該給他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讓他以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幫我摒除身體對精神的阻礙?
然而次日醒來,我又恢復了畏首畏尾的常態。出現過裂痕的關係無論怎樣修補也無法復原,最穩妥之舉莫過於維持現狀。我們之間的雷區,倘若我不碰,他也不碰的話,那麼我寧可視他的一切說教為修正主義,也要繼續固守自己哪怕是謬論的原則。只不過生活還要繼續,總有一天我會再度面對同樣的問題,也許出題者另有其人,也許我的拖延會讓問題愈發棘手。根據《傳播遊戲論》中的觀點引申,當傳播者的心態由愉悅變為不快時,傳播的實質也就由娛樂性轉化為功利性。我們的交往原本輕鬆隨意,現在卻有一種難言的壓力。他怕惹怒我,我怕誘惑他。他把主動權交給我,我卻延續着被動的慣性。在木頭人遊戲裡,誰先動,誰就輸了。作為出其不意的獲勝者,我卻不幸是先心動的人。

迷宮
遊戲設計師離我越來越遠了,我不知道我們還能同行多久,每逢看到他畢恭畢敬的樣子,我都能勾畫出未來的某一天,他會因為厭倦望梅止渴的相見徹底離我而去,我也會陷入莫大的不敢設想的哀傷。我越來越後悔把他推得這樣遠,重新拉近他的辦法很簡單,我卻做不到。我用七個月的執迷換來一場艱難的勝利,已經沒有勇氣重新來過,即使有勇氣,我也沒有能力居於全域之上降伏人性。記得與電子詞典較量棋藝的日子裡,我遇到過一局非常難下的棋,所幸規則允許悔一步棋,我就每步都等電腦出棋後悔棋,再堵住它要走的那條路,直到棋盤被填滿,以和棋告終。即便預見了每一步,我也沒成為贏家。對不可預見的明天,我又憑甚麼勝券在握呢?
有時候我會想起兒時搭建的迷宮。《巴黎聖母院》、《復活》、《呼嘯山莊》⋯⋯我樂此不疲地往返於書架與臥室間,把帶厚度的書全搬出來,一本本沿中線打開,封面朝外互相銜接好豎立在地上,我叫它智慧的迷宮。迷宮的玩家是我心愛的黃緣盒龜,牠每次只需幾分鐘就能找到出口並記住路線,讓我這個煞費苦心的設計者頗感挫敗。其實自然界現成的迷宮比比皆是,但曾經不慎讓小龜差點在草叢中走失的經歷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從此我再不帶牠出門。野心不敵戒心,用情越深,就越不敢冒險。我只好滿足於室內迷宮這類小格局遊戲,至於室外迷宮,我玩不起。
有時候我會想起遊戲設計師的閣樓,那裡的景象是我見過的最幻滅的美。貝殼只有兩頁,它用堅硬的重複築造出一顆自己無法駕馭的珍珠,然後用畢生糾結一個問題:如果不能保全珍珠的完整,那麼為何不試着讓它綻放光芒?透過對折的時間觀察鏡像世界中的自己,我看到一具被密封在水晶棺材裡的胴體,她長久地沉睡着,對周圍的一切一無所知。也許她尚未意識到身處險境──一旦四壁出現裂痕,空氣和水分入侵,她就會迅速腐爛。如果她不能盡快具備適應外界的能力,那麼即使白馬王子駕到,也無法將她從黑暗中拯救。
有時候我會想起危機四伏的荒島古堡。跫音漸近,我屏息遠望瑣窗外深邃的海洋,瑙色的波濤在暗礁上撞擊出細碎分裂的旋律,彷彿為我細數從天堂到地獄之間一切信條的破綻。我走出煙霧,直視軒廊盡頭,腦海中迴盪起MarilynManson幾分囂張、幾分內省,幾分莊重、幾分不羈的歌聲:「剔除我的皮毛和鱗甲,我看見我的驚恐映射在日落下你空洞的凝視裡。吞噬我,飲盡我,這僅僅是一場遊戲,僅僅是一場遊戲。」

胡剛剛: 世界五百強IT主管。生於北京,現居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計算機碩士。愛好寫作、繪畫。曾獲杜伊諾城堡國際詩歌大賽最 佳詩人獎、香港青年文學獎、台中文學獎、北美漢新文學獎等,《留學生》雜誌前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