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政恆：陶然印象

想起陶然，也許第一個印象不是小說作家，而是編者，他長年擔任《香港文學》總編輯。
在我開始寫作和投稿的時候，陶然已接手總編輯的工作了。當時的稿件發表園地多，我在《香港文學》刊出的作品卻甚少，大概由於我不是小說作者吧。事實上，短篇小說是《香港文學》的「賣點」，每年一月號的短篇小說專號，正是重心所在。2005年一度小試牛刀，自2008年，短篇小說專號就開始恆常化了。而另一個自2008年恆常化的欄目，是封底的「影畫詩心」，一張圖配一首詩，我的詩作〈詠馬〉、〈馬六甲之夜〉、〈商市街的早上〉、〈盧九花園所見〉，都因此應運而生。
我與陶然的交往，正好是從2008年開始增多的。當年我寫了兩篇活動報道，也許是稿件來往多了，我就傳了散文〈八月的奈良〉給他，陶然不單刊出拙文，更將作品收入2012出版的《家具清單：香港文學散文選［2009.01～2012.06］》，教我喜出望外。
2009年，嶺南大學人文學科研究中心舉辦了「國際青年學者中文文學學術會議」，會後也斯打算將六篇論文組成「青年學者論現當代文學」專輯，交給陶然刊於《香港文學》，其中有區仲桃、黃一、曾卓然、陳仲佳、陳偉中和我的論文。
2013年，我與陶然的往來更多了，文章〈也斯：詩與電影〉刊於文學批評專輯（文學批評專輯自2012年開始，一年一度，但月份不定），而〈少年與海：《少年Pi的奇幻漂流》〉就刊於「文學與電影」專輯。那年11月，陶然還帶隊上惠州，我們一行九人參加「香港文學創作專題研討會」。研討會談了些甚麼呢？我也模糊不清了，一切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2015年是《香港文學》創刊三十週年，陶然想必十分忙碌，他在香港富豪酒店舉辦了文學研討會和百人晚宴。到了5月，陶然又在饒宗頤文化館辦了「新世紀香港小說趨勢」研討會，參加者名單上有王良和、黃淑嫻、黃維樑、黃勁輝、葛亮、馮偉才、鄭政恆、李嘉慧、周潔茹、蔡益懷、周蜜蜜、陳曦靜、陶然十三人，都有發言。我想陶然會覺得當年是精彩的。
陶然擔任《香港文學》總編輯，也編叢書，我尤其欣賞《黑夜裡的閃電：香港文學筆記選［2009.01～2012.06］》（2012）和《繁華落盡見真淳：香港文學筆記選［2012.07～2015.12］》（2016），我還寫了書評〈香港、地方與人物：略談《繁華落盡見真淳――《香港文學》筆記選》〉給他，刊於「香港文學選集（第五輯）評論專輯」。
至於《香港文學》小說叢書，也十分成功，叢書一共八本：陶然《沒有帆的船》、羅貴祥《有時沒口哨》、蔡益懷《東行電車》、潘國靈《存在之難》、陳寶珍《夢創世》、周蜜蜜《蛇纏》、崑南《旺角記憶條》、王良和《蟑螂變》。其中，我為《蟑螂變》寫了評論長文〈自我的狂歡：王良和《魚咒》及《蟑螂變》〉，《蟑螂變》結合《魚咒》和《破地獄》兩本前作，是王良和重要的小說集。
若要談談陶然印象，時間指向2017年，那一年7月，陶然編輯「當代香港文學作品評論」專輯，向我邀稿，我就奉上長文〈二十年來的香港小說面貌〉。拙文刊出後，陶然策劃「小說我城︰香港小說二十年（1997～2017）創作風貌回顧」，2017年11月25日上午在香港中央圖書館地下演講廳舉行，陶然擔任主持，講者有蔡益懷、馮偉才、潘步釗和我，可是聽眾甚少。
講座過後，我們在圖書館附近吃午飯，大家談天說地，印象中我也不時調侃陶然幾句。午飯後，大夥散了，陶然和我還意猶未盡，站在街角談了一會，大家內心都有種種憂慮，不吐不快。這是我跟陶然比較坦率的對話，也是最後一次了。臨別，他想我推介一位香港小說作家給他邀稿，我就提議了張婉雯。
陶然不單擔任《香港文學》總編輯，也大量創作小說和散文，1997年香港回歸以後，他出版了散文集以及《美人關》（2000）、《歲月如歌》（2002）、《赤裸接觸》（2004）、《走出迷牆》（2004）、《一筆勾銷》（2004）、《連環套》（2004）、《天外歌聲哼出的淚滴：陶然中短篇小說選》（2012）、《沒有帆的船》（2015）等多部小說集，著作豐富，蔡益懷主編的《陶然作品評論集》（2011），就收錄了不少評論和訪談文章，從廖偉棠的訪問稿〈北往南來漂離筆：陶然〉，可以瞭解陶然的生平和心境。
然而，最後，我還是想到陶然當編輯的身份，我記得陶然編輯過《香港散文選（2000～2001）》（2004）和《香港當代作家作品合集選．散文卷》（2011），定下時間、範圍、身份、內容、手法、篇幅和排序的原則。
可是，香港三聯版《香港散文選》淺嚐輒止，僅出一冊，沒有下文，至於出版有年的《香港短篇小說選》，如今據說是擱置了。香港文學需要好作者和好作品，但沒有好編者，讀者又如何接觸到作品呢？後果就是，讀者不瞭解香港文學和文化，一片空白。至於陶然，就是一個好編者，可惜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