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 全部
  • 內容
  • 期刊號
  • 時間
  • 欄目
  • 作者
當前位置:首頁 > 月刊

陳 謙:懷念陶然先生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9年4月號總第412期

子欄目:「悼念陶然先生」專號

作者名:陳謙

跟陶然先生相熟,應該是到了2011年9月。我們都應邀參加了那年上海僑辦組織的「品味上海.海外華文作家筆會暨采風活動」。在那之前,我和陶生也曾一同參加過國內的一些境外華文作家的文學活動。那類活動通常與會者眾,熙熙攘攘,結交新朋友反倒不易。我和陶生只是點頭一笑,就跟着各自的老朋友出入往來,並無機會多聊,更別提深交,倒是記下了陶生是《香港文學》主編。
那次參加上海采風活動人數有限,一下子大家相處的機會多起來,每天一起早出晚歸四處參觀遊覽,開會座談,車裡路上說說笑笑,把大家的距離拉近了,感覺置身於一個溫暖的小團體,彼此很親切。
陶生總是臉上帶着微笑安靜來去。多半時間裡,他和來自蘇州的曹惠民教授,韓國來的李安東教授及復旦大學的陸士清教授結伴,顯然扛的是老友記。他們比我年長,大概見我總是丟三落四,慌里慌張地來去,就愛跟我開開玩笑,想來是想提醒我放鬆些,再看陶生他們的表情,總有些忍俊不禁的樣子,好像窺到我的甚麼馬腳,卻不點破,讓人想起自己大學時代的師長,頗為親切,陶生在他們中間是話最少的,文質彬彬地笑,隨了大家愛幹嘛幹嘛。我彼時並未系統地看過《香港文學》,也不知陶生是否讀過我的懷念陶然先生陳 謙小說,在一起聊天,話題很是泛泛。直到陶生提起,《香港文學》從2009年起,就開闢了「海外華文作家專輯」,系統地推薦,展現海外華文作家的創作成果,在兩岸三地的文學界,評論界都得到好評,當時正考慮要暫告一段落,特地向我約稿。我這才想起,之前聽舊金山寫散文的劉荒田提起過的,讓我準備文稿給《香港文學》做海外華文作家專輯用。我沒有上心,之後無人來催,便不了了之,卻不知他們還認真在做。陶生認真交待,需要準備相關評論三篇,短篇小說一篇及作品目錄,又留了他的電子郵箱給我。活動結束時大家相互道別,陶生再次交待我去準備所需的專輯內容,盡快傳他。我這下才知道,陶生並不像他外表看上去的那樣的鬆散,趕忙認真起來準備。很快,2011年11月號的《香港文學》雜誌果然推出了編排漂亮的「海外華文作家專輯系列:陳謙」,刊發了我的短篇小說〈誰是眉立?〉,及北島、黃偉林及唐雲的評論文章,排版大方專業,令人意外,讓我對陶生和《香港文學》肅然起敬。


在這期的卷首語裡,陶生如實記錄下這段文緣其實她的名字早就聽說過,作品當然也拜讀過,曾經在幾次會議上擦肩而過,因為人多,無緣結識。但九月初,在上海有個境外華語作家筆會,人不太多,竟又巧遇陳謙。她說劉荒田早就提起過,但後來沒有下文。其實聯繫不那麼容易,空間時間人間的阻隔,有時會造成誤差。於是當面說定,陳謙專輯就這樣確定了。

之後在香港匆匆來去,都會想起陶生,以這樣清淡的文緣,又有點不太肯定是否該去打擾,也就擱下。後來又在一些國內的文學活動中碰到,陶生見我,還是淡笑,有次忽然不緊不慢地說,到香港也不找我,可見他的消息靈通。這樣一來,我再過香港,就算不能約見面,也會給陶生打個電話,這禮數算學到了。我大體是會說行程太緊之類,陶生就嘻嘻笑了,說理解的,下次記得早點聯繫,還有,要投稿支持《香港文學》哦。我連聲應諾。到了2013年秋天,我不知怎麼又流竄到香港,跟周潔茹聯繫,提起或該拜會陶生。這次非常巧,趕上了香港作家聯會立會二十五載文學慶祝,陶生和潔茹都邀請我參加慶典晚宴活動,我立刻應下。
那夜我一路坐地鐵去往沙田。慶典活動在沙田一個人潮洶湧的購物中心的商場裡的海鮮酒樓舉行,從規模格式到風格菜品,都讓我想起在舊金山中國城裡參加過的一些僑界活動,原來那些中國城的老廣是學的香港派頭。跟美國華僑界的同類活動一樣,來賓都是自己付費。那夜我是由潔茹請的客。
那是個排場盛大的典禮,來賓一律正裝,連潔茹都穿上了漂亮旗袍。作為主角,陶生一改往日的低調裝束,西裝革履,胸前別着花。果然是辦喜事的派頭哦,我想開玩笑說,但看他那麼忙,轉念就收了口,打過招呼,老實坐下。當夜現場有由錢小芊先生領隊專程前來給香港作協賀壽的中國作協代表團,還有時在香港交流的閻連科、余華和劉再復等。印象深刻的是余華風頭極健,被眾多女性賓客團團圍住,要求合影簽名,場面火爆。從這個細節看來,至少女賓們多是中國內地背景。
陶生主持了夜裡的整個活動。現場氣氛鼎沸,陶生把控得度,這與他過往在我印象裡的樣子大不相同。到活動結束,我和大家一道離開,去往地鐵站。陶生、潔茹、潘耀明等一行說說笑笑,背景是香港高樓裡的萬家燈火,街市熱鬧的夜景,感覺非常超現實。大家在地鐵站口道別,分頭坐車去往不同方向。我跟陶生及其他兩三位共乘一程,這才有機會說上幾句閒話。陶生顯然很開心。分手時,交待我一路當心,之後又說,記得支持《香港文學》哦!
說起來,見陶生的機會果然還是蠻多的。我們之後又分別在北京、廣州、馬來西亞檳城和上海等地多次遇見,到了這時,彼此不再陌生。陶生還是文雅地笑,慢慢地說話,我們已會坐下來,聊些有意思的話題,由於彼此的信任,可以討論的東西更為深入,有了老朋友的感覺。
在陶生的鼓勵和邀約下,我這些年在《香港文學》上刊發過一些作品。以我懶散的天性,我通常最怕的就是約稿,能推就推。但是陶生是特別的,就算他約我給《香港文學》「閃小說」專輯投稿時,我在連閃小說是甚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也敢快快應下。我果然第一次寫了兩則「閃小說」,由陶生刊出,並發現了這裡面的寫作樂趣。
楊絳先生2016年去世時,我在報刊上讀到了陶生懷念楊絳先生的文章〈楊絳媽媽就這樣「回家」了〉。他從自己與楊絳一家的淵源說起,寫出了一個與我過去所瞭解的很不一樣的、人間煙火中活生生的楊絳。我曾當面向陶生提起過自己的閱讀感想,問了一些令我困惑的問題,他都耐心地一一解答。沒有想到的是,陶然先生竟在這個春天突然遠行,連個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也去往那個不可知的「家」了。想起那年在香港,跟甘琦說起應該去看陶然的,甘琦就說了一些她認識的香港文人,然後強調說,陶然是個好人。現在他走了,我坐在這裡想起與他交往的點滴,就是對一個好人的懷念,果真君子之交。就像看完一部正劇,見大幕垂下,一時無有大悲喜襲來,卻在涼夜,慢慢湧來長久的嘆喟。
最後一次見到陶然先生是在2017年秋天,我們一同在上海參加上海作協的一個活動,匆匆別過時,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換了各自的書。我們都以為很快又會再見的,前面有大把的日子,大把的時間。我那時竟忘了,人生最重要的功課,就是要認識到一切都是稍縱即逝。


陶然先生安息!

2019.3.15.於硅谷

hk_c_WechatIMG52 拷贝.jpg

                                                                                  2017 年陳謙與陶然在上海參加「海外華文文學上海論壇」合影。                                                                                                                                                 
 

   



陳 謙 : 女,自幼生長於廣西南寧。廣西大學工程類本科畢業。1989年春赴美國留學,獲電機工程碩士學位。曾長期供職於晶片設計業界。現居美國矽谷。代表作有長篇小說《無窮鏡》、《愛在無愛的矽谷》及中、短篇小說《繁枝》、《蓮露》、《特蕾莎的流氓犯》、《望斷南飛雁》及《下樓》,散文隨筆作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