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 全部
  • 內容
  • 期刊號
  • 時間
  • 欄目
  • 作者
當前位置:首頁 > 月刊

凌 逾:風塵同行太平洋,歲月如歌昨日紀——悼念陶然先生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9年4月號總第412期

子欄目:「悼念陶然先生」專號

作者名:凌逾

    

3月9號傍晚,忽然傳來陶然先生病逝的消息,沒有任何預兆。各類微信群裡,哀悼的信息瞬間連成了淚河,隨後,海內外的唁電一封接一封地在群裡湧來,顯然,對人對事都用心用情的陶然老師深得人心,深得友人心。輕輕地遠行,陶然地在天,像白蓮花般地開過……
誰也沒有想到陶老師那麼突然地羽化登仙,2018年陶老師參加了一些會議活動,看上去雖瘦弱但健朗。12月3日,在香港三聯書店,陶然老師作為特邀嘉賓參加趙稀方教授的新版書《小說香港》研討會《香港文學的前世今生》,發言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晚上一幫友人雅集,相談甚歡,陶老師依然是少言、淺笑。隨後,12月12日至14日,在武夷學院參加劉登翰會長、楊際嵐會長、袁勇麟會長精心組織的福建省社會科學界2018年學術年會分論壇「新時代新作為――中華優秀文化與世界華文文學」會議,晚輩還聆聽了陶然先生的演講,一樣的謙和誠懇。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那樣的時刻,竟然就已經是永別……噩耗傳來,最初是懵,然後是痛,悲痛的感覺是一點一點襲來的――奔湧而至的,直至心痛如絞……
第一次與陶然老師聯繫,非常偶然。只因2007年1月通過電子郵件斗膽給《香港文學》雜誌投寄了一篇拙文〈論西西《飛氈》的網結增殖文體〉。之所以敢於斗膽,因為2005年曾經投稿給香港《大公報》,當時在港觀看董啟章的舞台劇《小冬校園與森林之夢》有感連夜寫了篇劇評,至今不知是哪位好心的編輯很快就將之刊發於9月21日第737期B10版,還從拙文中挑出一句話「癡人的荒誕最動人」作為標題,很是亮眼,從此對香港刊物有了信心。那時全然不認識陶然老師,只是拜讀過他的作品,沒有想到他作為主編,立即做了回覆:

凌逾先生:
大作拜讀,當安排;請將手寫名字、簡歷和地址告知;另亦請將《飛氈》封面掃描傳我們(並附出版
社及出版時間等資料,以作插圖說明之用)。謝謝!
祝好!

   陶然Thu,4Jan2007

一句「凌逾先生」,實在是受寵若驚。香港文風古雅,傳統根脈深厚,「先生」是對有學問之人的尊稱,陶老師不知寫稿者年齡,亦不知性別,於是以先生尊之敬之,這展現出陶老師的周到禮儀和仁厚之心。得主編即覆,倍感榮幸。更榮幸的是,陶主編不久又回覆告知拙文〈論西西《飛氈》的網結增殖文體〉即將刊發於2007年3月號,即第267期,欣喜至極,因為這是首次在香港的期刊發文。起初,暗暗得意於自己的文章,後來,明白那是因為西西的緣故,西西在香港文壇是響噹噹的重量級作家,拙文沾了光,幸甚。2002年,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在暨大召開成立大會,可惜那時參會人數眾多,未曾相識。直至2007年4月底在焦作河南理工大學召開的華文文學會議,才終於結識陶老師。原來,陶老師身邊早已聚集了一大幫學界大腕才俊,我作為青澀小生,很榮幸地在他們的歡笑聲裡感悟到學者們談笑風生、妙語連珠的可敬可親,讓獨自參會的我一下子感到賓至如歸,溫馨如春。在此次會議上,更讓我感動的是,當我向陶老師提及未來的研究想法時,剛認識的陶然老師立即熱心幫我引薦,幫了一個大忙,有師欣然同意,有生欣喜若狂。在我的學術路上,陶老師成了名副其實的引路人。作為後輩,深深感激,銘記在心。此後遇見陶然老師,幾乎都在華文文學會議上。他是華文文學界的德高望重的前輩,是香港作家聯會與世界華文文學聯會的創辦人之一。他在內地參會的記錄早於大多數作家學者。1979年8月,應花城出版社之邀,與其他五位香港作家前往廣州參加文學座談會,這是改革開放後首次舉辦的粵港作家文學座談會。1982年6月,他參加在暨南大學舉行的「首屆全國台港文學學術研討會」。從早期的港澳台文學研討會,再到饒芃子會長、王列耀會長等組織的各屆世界華文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世界華文文學高峰論壇等,他幾乎一路參加,甚少缺席,可譽為參會冠軍,且開幕式時總坐在主席台上。他廣交全球華人朋友,積極為雜誌約稿,海納百川,兼收並蓄,才有《香港文學》雜誌的蒸蒸日上。學界專為陶老師召開的研討會有兩次。一是2013年9月28日至29日,方忠校長組織的江蘇省台港暨海外華文文學研究會年會暨「陶然文學創作四十年研討會」在江蘇師範大學召開,曹惠民教授作為陶然先生老同學的深情講述讓人熱淚盈眶,曹師和陶師相知五十五年,學者作家相得益彰互相支持,不斷地出現在彼此的文字,成為最長情的告白,委實讓人羨慕。二是2018年6月29日,《香港文學》雜誌社舉行「陶然作品讀書會」活動,我有幸與秦嶺雪先生、袁勇麟教授等大咖一起談談陶老師的文學業績。看得出來,對這兩次盛大的專題研究會,陶然先生感激、感動。在香港回歸十年之際,我這個研究香港文學的晚輩首次遇見香港的陶然老師,在一個特別的時間節點開始了特別的相識。在香港回歸二十年之際,陶然主編策劃《香港文學》2017年7月的「當代香港文學作品評論專輯」,還特設《回歸20年香港短篇小說展》雜誌增刊。今年年初,《粵港澳大灣區規劃綱要》出台,大灣區建設如火如荼地展開,其實陶老師早就在搭建粵港澳文壇之間的橋樑紐帶,正可以大展身手之際,卻遽然離去……

陶老師是值得敬重的前輩,我們是客家老鄉,他天然地就像父輩一樣給人可信賴感、安全感。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他似乎有一種力量,能讓人坦誠地說話,無拘無束,這大概要歸功於他真誠的力量。他對後輩從不趾高氣揚,不歧視冷眼,而是多有提攜,寬厚以待。他來華師跟研究生們座談研討,學生們都說,陶然老師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我突然感到,作為老師,自己也多麼想得到這個評價。每個見過陶老師的學生都會留下鮮明的印象。我的研究生超群也參加了2018年陶然作品讀書,寫成〈今天的熱鬧,屬於文學――深圳讀書會印象記〉:「時隔十一個月,再次見到陶然老師,倍感親切。陶老師還是像以前一樣安靜,話不多,獨坐一隅,但有可能他正側耳留心身外之物,捕捉新的文學靈感。從福建來的袁勇麟老師則非常通達健談,與陶老師一熱一冷,相映成趣。袁老師近些年在做華文文學的史料工作,目前已出版《陶然研究資料》和《朵拉研究資料》,看他的文字,會讓人以為這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學者,沒想到袁老師十分幽默,段子趣聞如數家珍,讓整個空間充滿快活的空氣。秦嶺雪老前輩頭髮花白,聲如洪鐘,給人一種不容置喙的敬畏感。但隨後他從包裡掏出小書數冊,贈予房內每一人。書名題為《蓓蕾引》,是老先生年輕時寫的五言愛情古詩,其情哀切,讓人感到鐵漢也有柔情。」從陶老師的摯友性格已經可以明顯感覺到,陶老師是性情中人,以誠待人,自然相得一輩子的知音。一直以來,陶老師不斷慷慨惠贈大作,而且一有新作,也常發來給晚輩學習。他也時常向晚生約寫專欄文稿,約寫文學評論。很多文章,如果不是他邀請,根本就惰於下筆成文。他曾戲稱,作為編輯,就要有追到他瘦的精神,這讓我想到一些語句:「追到瘦,/編輯的殺手鐧,/寫手的追魂鈴,/炸成一朵energy。」筆澀的我羞於寫散文、詩歌,但在約寫的壓力下,也試着用筆名寫過些隨筆,文墨化成鉛字,總是喜歡的,因為「母不嫌子醜」。多謝陶然老師的鼓勵,感激。相識十二載,陶然老師一直是晚輩在文學路上、研究路上遇到的真誠的鼓勵者、堅實的支持者。他總是鼓勵我要不斷努力,要有自己的發現,不要人云亦云,要有創見,堅持下去,會有成就。晚輩雖不是千里馬,但卻得伯樂推介,一步一步地被推動着在香港文學研究路上越走越遠。在艾老師、趙老師、陶老師、曹老師、劉老師的影響下,晚生「深陷」香港文學文化乃至跨界創意和跨媒介文化研究,並樂在其中,寫成了《跨界網》《跨媒介香港》《跨媒介敘事――論西西小說新生態》《跨媒介:港台敘事作品選讀》等論著,2013至2017年每年均寫一篇香港文學年鑒。由此,也影響了自己的弟子,在所帶的博士後和碩士四十人中,以港澳台文學文化作為畢業論文選題的就有二十二位,已經過半,甚慰。讀畢相識相知的經歷回憶,我們或許已明瞭要紀念陶然先生怎樣的精神。首先,陶然先生是位知名作家,以文字馨香香港文壇、內地文壇乃至華文文學文壇。陶老師自稱是東南西北人。其籍貫本為廣東蕉嶺人,1943年生於印尼萬隆,1960年十七歲回國,1964年考入北京師範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居京十餘載。1973年秋三十歲時移居香港,至2019年,居港四十六載。他本名涂乃賢,因粵語諧音而得名陶然,一個充滿詩意的名字,也為思念北京的陶然亭。從印尼到北京到香港,跨越太平洋灣畔,經歷了三生三世,比一般人的經歷豐富百倍,但是不斷漂泊立足的艱辛也許只有親歷者自知了。〈跨越太平洋〉寫從印尼歸國途中遭遇風浪,刊發於2019年3月10日《解放日報》,遺憾的是,陶老師沒有看到這篇文章面世。其實,直至2019年3月,陶老師都依然筆耕不止,時常在微信中給友人們發送新的專欄作品。

陶然先生的文學之樹在香港這塊肥沃的土地抽芽吐穗,茁壯成長,成為參天大樹,從1974年5月首篇發表的小說〈冬夜〉起至今,文學生涯四十五年,共出版了四十餘部著作,其中1979~1989年十一本,1990~2000年十一本,二十一世紀以後二十部左右,平均一年一部,成果豐碩。長篇小說有《追尋》(1979)、《與你同行》(1994)、《一樣的天空》(1996)。中短篇小說自選集《沒有帆的船》《陶然中短篇小說選》《天外歌聲哼出的淚滴》等,微型小說集《密碼168》等;散文集《旺角歲月》《街角咖啡館》《綠絲帶》等,散文詩集《黃昏電車》《生命流程》等,實驗過閃小說、微型小說、中短篇、長篇小說、散文、詩歌等多種文體,作品在內地、香港、台灣出版,有些翻譯為韓文、英文等。其散文〈別離的故事〉,收進新加坡中文教材。他還主編過系列叢書近三十部。僅僅2015一年,陶然先生就出版了三部大著,小說自選集為《沒有帆的船》、散文集《風中下午茶》、編輯手記《留下歲月風塵的記憶》,後者為《香港文學》卷首漫筆,實在是豐產之年。劉俊教授推薦出版社,力促《風中下午茶》面世,還寫了大作〈我輕輕地招手,帶走每一片雲彩――論陶然散文兼及《風中下午茶》〉,附錄於書中,這是最早評述此書的一篇書評,陶然譽之為「識者之言」。袁勇麟教授作為史料研究專家,力促陶老師將每期《香港文學》的卷首語結集出版為《留下歲月風塵的記憶》,真是眼光獨到。陶然先生勤於筆耕,著作等身,在文學史上留下了獨特的蹤影。陶然先生「左手寫小說,右手寫散文」。其文學特色在於,散文熱,小說冷。溫暖和煦滲透在散文,寫景抒情;刀光劍影隱藏在小說,刻人盡相。散文日見太極風,道家仙氣。小說日見筆穿心,儒家風氣。陶然的文學史意義和價值在於交融性、流轉性:個人不斷經歷遷移流轉;人物從古代穿越到香港,穿越古今,跨越陸島,播種中國傳統;灌注西方現代心理刻寫的敘事法,並融入當下香港的氛圍氣象、社會話語,抓取互聯網轉型時代的都市脈搏,把握香港獨一無二的城市複雜性;各層面多相嫁接,打通南北,吸取東西文化精髓,燦開出異樣的花朵,在香港性與傳統性基礎上融入世界性的視野,為創作添姿增彩,改寫傳統文學意念,重造傳統文化血脈,走向大眾,通向世界。然後,陶然先生是位著名的編輯家,幾十年來主要以編輯、出版人為職業。自2000年9月起接任主編《香港文學》雜誌,十八年來,着力使之轉型為世界華文文學雜誌,撰稿者遍及全球華人,文學跨域,藝術跨界,縱覽全域,日益有世界性的眼界,用心設置特色專欄,如「世界地鐵風情專輯」(2004年5月號)、「世界各地機場專輯」(2014年7月號)等。陶老師為《香港文學》壯大發展成為名刊嘔心瀝血,立下了汗馬功勞。趙稀方教授撰文一針見血地指出:「較少有人注意到作為一個香港文學經營者的陶然。其實據我所知,陶然近年來花在編輯上時間多於他在寫作上的時間。作為總編的陶然,有時候比作為作家的陶然,對於香港文學的貢獻更大。陶然,堪稱香港文學的一張名片。」陶老師有手記來稿篇名、時間、採用與否等記錄的良好習慣,每一篇稿件的來去都非常明晰,像一本本賬本,這些都是心血凝聚的極其珍貴的史料。他曾大病一場,並在信中說:「編雜誌我是認真的,總覺得如果沒編好太可惜了。可能我太認真了,把自己搞得如斯狼狽。以後恐怕要悠着點兒了。」他還說,「不是我選擇了這樣的人生歷史,而是歷史選擇了我」。《香港文學》自1985年1月創刊以來,從劉以鬯主編到陶然主編到周潔茹主編,一路披荊斬棘,每月一期,出版準時,從不間斷,已屹立三十四個春秋。幾十年如一日辦刊,堅守純文學,有聲有色,在香港來說,難能可貴,讓人肅然起敬。2015年1月24日,我受邀參加《香港文學》雜誌三十週年誌慶活動,為此寫下〈從香港走向世界――2014年《香港文學》的跨域與跨界特色〉一文,發表於《香港文學》2015年5月號。《香港文學》是香港迄今最長壽的文學雜誌,是作家發表嚴肅文學的重要平台,是最有品質、最具標誌性的純文學刊物,對推進香港文學發展功不可沒,已發展成為香港文學的品牌,是香港文壇的一面旗幟,為東方之珠添華彩。

陶老師熱心提攜後輩,有育人之心。在年輕人出道之初,《香港文學》雜誌就刊登過他們的文章,如董啟章、葛亮、韓麗珠、謝曉虹等。2013年,我的碩士生麗蘭研究《香港文學》雜誌,然然研究蔡炎培詩歌,兩人相約前去《香港文學》雜誌社拜訪陶然老師,她們看到陶然老師在書堆圍城中專注地敲打電腦,如蜜蜂一般地辛勤工作,慨嘆陶老師真是勞模。麗蘭與陶然老師的親姐妹同名不同姓,真是有緣。後來,她們分別寫成了十萬字的〈文學性與跨界性――《香港文學》的特色研究〉和四萬多字的〈智者的佯狂:試論蔡炎培詩歌的獨創性〉。如今,陶然先生溘然長逝,早前,正值青壯的然然留下剛出生不久的兒子病逝。此番再次看到他們三人的留影合照,真讓人悲從中來……陶然老師尊師愛師、常懷感恩之心。一直以來,他為恩師蔡其矯先生撰文、組織紀念專欄,出版紀念文集,幾十年如一日地為精神導師、精神之父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力圖使蔡先生不被時代忘卻。2018年12月陶老師還特意前往福建,參加蔡其矯詩歌館的活動。在陶老師為數不多的微信發文裡,時間永遠定格在蔡其矯詩歌館、武夷山、韓國南怡島、首爾、馬來西亞的金馬侖上,都是2018年數次會議的留影。就像陶然先生因遇到蔡其矯先生而成為作家一樣,或許也有人因為年少遇到陶然先生,而成了作家,關照愛護精神在一代代人之間傳遞。至今,陶然研究評論集已有三部,很有分量,分別為2000年曹惠民教授主編的《閱讀陶然――陶然創作研究論集》,2011年蔡益懷先生主編的《陶然作品評論集》,2013年袁勇麟教授主編的《陶然研究資料》。這些研究集收錄了曹惠民教授、趙稀方教授、劉俊教授、袁勇麟教授、黎湘萍教授、王緋教授、方忠教授、朱崇科教授等大批學者所撰的精彩評論,均是陶然研究的必讀文獻。晚輩為陶然先生寫過些評論和訪談,遺憾的是,為數甚少,只有八篇。〈雙情與雙城――陶然小說的心理時間敘述與空間敘述〉,載《華文文學》2007年第3期;〈小裡乾坤――陶然微型小說論〉,載《當代作家評論》2009年第2期;〈圓和入化太極風――陶然散文《風中下午茶》賞讀〉,載《香港文學》2015年11月號,收錄進《繁華落盡見真淳――香港文學筆記選》香港文學出版社有限公司2016年版;〈港躍島洋、古今的鏡頭感――從最新小說自選集綜覽陶然四十年創作〉,載《世界華文文學論壇》2016年第1期;〈暢遊世與界:論陶然的《旺角歲月》〉,載《文藝報》2017年9月1日。此外,我還帶着碩士生們一起訪談,如與黃麗蘭、陳桂花一起的〈陶然訪談錄:斟飲《香港文學》辦刊之苦甘〉,刊於蔡益懷先生主編的《香港作家》2015年11月號;與廖靖弘、彭瑞瑤等一起的〈對話陶然:文學創作與香港文化漫談〉,刊於曹順慶教授、張放教授主編的《華文文學評論(第四輯)》,四川大學出版社2016年11月;與霍超群、林蘭英一起的〈「小而精緻,而非大而無當」――向《香港文學》總編輯陶然提問〉,由謝小寧編輯刊於《博覽群書》2017年10月號。他在訪談中說,在作家、出版人、編輯等多重身份中寫作身份最重要,可表達自己想表達的,編輯受到客觀條件制約,有不得不為之的事情。作品是陶然老師留下的最寶貴的精神財富,如今更希望能繼續為陶然老師留下點聲音、印迹。這幾年,陶老師寄來的贈書越來越多,現在想來,這也是告別的一種方式。這些書籍放在我辦公室的書屋裡,開放給學生們借閱。我們還分批捐贈了好些陶然書籍給華南師大圖書館,並寄去了贈書證明。最初是電子郵件,後來是微信,還有那麼多的聯繫文字靜靜地躺在電子流量裡,此後,再也不能訪談,再也不能訴苦,再也無法請教了……在我的「跨界太極」微信公眾號裡,刊載評論陶然作品的文章和訪談錄,並同步推送到「華人頭條」APP,冀望將陶然文學作品向更多的全球華人推介傳播。

後續的陶然研究和資料整理、出版工作還有很多。他還有回憶錄《我與詩人蔡其矯》、散文集《昨日紀》待出,兩作經由袁勇麟教授推介,正與海峽文藝出版社林濱副社長商議出版。《昨日紀》是值得一讀的大書,是陶老師難得一見的記人記事的紀實作品,記錄他掛念的親朋好友,敬重的前輩、相知的友人、情真的同學,如蔡其矯、楊絳、北島、舒婷、白先勇、孫紹振、謝有順等,已經寫了百餘篇,每篇以短小精悍的篇幅速寫點點滴滴,功力非同一般。現在想來,此書或許也是他告別世人的一種方式。陶老師還有刊發於《大公報》《文匯報》等報刊寫人記事、回憶印尼童年的專欄尚未結集出版。其剛應《大公報》邀請開設「思想起」專欄,每週四刊文,寫〈跨越太平洋〉〈闖蕩人世間〉〈當年年紀小〉〈獨門獨院的家居〉〈往事如煙如夢如霧〉等文,3月14日,《大公報》還刊出〈巽達人迪迪〉,陶老師卻已在天國遙望。「昨日紀」重在記人,「思想起」重在記事。其實,陶老師心裡一直盼着出現《陶然傳》之類的傳記作品,學界也許很快就能完成這未了的心願吧?陶然老師是世界華文文學發展的重要組織者、參與者、見證者,若編寫一本陶然老師的參會圖文影像誌,必將大有可觀,完全可以作為世界華文文學發展的重要史料。或許還可以有陶然的紀錄片,一如黃勁輝導演的劉以鬯、也斯紀錄片,以及陳果導演的西西紀錄片,也還可以有陶然小說作品改編的電影、連續劇、微型劇或者微視頻等,這些都需要大家集思廣益,共同推進。陶然先生寫過「歲月如歌」,如今,歲月唱着沉默的歌。生命是不斷的離開,去時光的盡頭,被時間帶走,消失在風裡。一些人走了,好像一個時代就過去了。陶然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將存念在有心人心中。


凌 逾 華南師範文學院教授,博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