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忠：懷念陶然

早春二月，乍暖還寒。突然聽到陶然先生不幸逝世的消息，極為震驚，難以置信！幾天來，頭腦中不斷浮現出陶然先生親切微笑的面容，也不斷回想起二十多年來與陶然先生的一次次交往。
記得第一次和陶然先生見面是在1996年的春天。那一年，第八屆世界華文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在南京召開，我和已有多次書信往來的陶然先生終於相會了。儘管初次見面，卻像老朋友一樣愉快地交流。我最突出的印象就是他的笑。他對我總是微笑着，或微微一笑，或爽朗地哈哈大笑，很富有感染力。會議期間，我們一起登上了南京台城。那天陽光燦爛，風和日麗，我們聊了很多，聊他的文學道路和文學創作，聊我寫的一篇關於他的散文的評論，也聊了彼此的一些生活，聊得很開心。2017年6月22日，陶然先生在微信上發來一張當年我們在台城上的合影。看着照片，我不禁莞爾一笑。那時，我們都還年輕呢。陶然先生說：「二十多年前了！時光如流水。」「兄當時還是翩翩一少年！」我回道：「真是彈指一揮間。看着好親切。」陶然先生接着道：「非常。看了開心。」
那次以後，我們的見面便越來越多。北京、廣州、上海、南京、蘇州、無錫、香港、馬來西亞……到處留下了我們相聚的身懷念陶然方 忠影。有些人說陶然給人的感覺是嚴肅的，但我要說真正和他熟悉的朋友從他身上更多看到的是寬容、溫厚、隨和，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2012年春天，我和黃德志、王志彬等在香港大學訪學，我們專門抽時間去香港文學雜誌社拜訪他。那天上午，陶然先生熱情地帶着我們參觀了雜誌社的各個部門，又在他的辦公室裡暢談。中午，他請我們吃了香港特色餐。那天愉快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
陶然先生擔任香港文學雜誌總編輯期間，大力推進香港文學雜誌國際化進程，同時將創作與評論並重。每一期的「卷首語」，他都費心費力地把自己的文學主張和編輯理念加以闡述，使讀者清晰地瞭解《香港文學》的一步步發展。為了推動評論事業，他不斷地向學者約稿。他也多次向我約稿。他很注重約稿的藝術，總是讓你不忍拒絕，從中也很能看出他的苦心和毅力。
2013年9月，我在徐州主持召開了陶然創作四十年學術研討會。這個會議是由江蘇省台港暨海外華文文學研究會和江蘇師範大學共同主辦的，是海內外關於陶然創作的第一個專題研討會。陶然是江蘇華文文學研究界的老朋友了，他一直關心支持幫助着江蘇華文文學研究事業的發展，多次參加江蘇台港暨海外華文文學研究會的年會。在他的幫助下，江蘇的年輕學者成長很快。因此在江蘇召開他的作品研討會，是自然而然的事。會議獲得陶然先生的大力支持，他專程到會並講話，暢談了自己的創作經歷和文學觀念。會議也得到了學術界的熱烈回應，陸士清、吳義勤、趙稀方、黃萬華、劉俊、劉紅林、朵拉等四十餘位海內外學者參加會議，進行了熱烈的討論。大家一致認為，陶然不僅是香港文學重要的創作者和領導者，同時也是一名出色的文學活動家和編輯出版家，他四十年的創作歷程，寫出了大量的優秀作品，對於香港文學的發展有着重大意義。這次會議對於進一步擴大陶然文學創作的影響力，有着積極的推動作用。而這，對於陶然而言，顯然是名至實歸。會議期間，陶然自始至終認真傾聽每一位學者的發言，不時微笑點頭，其謙遜溫厚的態度，令人難忘。
自2017年5月起，陶然先生在香港《文匯報》上開設了名為《昨日紀》的專欄，發表系列散文追憶自己當年離開印尼回國求學，在北京度過的十三年半的青春歲月。5月15日，他一次給我發來〈歲月流逝〉等五篇回憶散文，此後，每隔數日便有一篇通過微信發來，直到他生命終止前兩日。在解釋為何取名《昨日紀》時，陶然說：「昨天過去了，成了個人的『歷史』。回首望去，成了不可追悔的一切。於是，不管好好壞壞，它沉澱下來了，組成一己的人生旅途紀錄，『昨日紀』欄名的由來，也就是如此這般形成的：紀錄人生，展望未來。」這個欄目已發表了〈滄海一粟〉〈廣州印象〉〈北上京城〉〈正規中學〉〈北海公園聯歡會〉〈男校生活〉〈北京首次過春節〉〈那棵老槐樹〉等數十篇作品。這些作品或懷人，或記事，或描寫舊日時光，系統梳理了作者一生的風雨歷程和人事交往，筆端充滿感情，是回憶性散文的上乘之作。
去年5月，世界華文文學高峰論壇在鹽城師範學院召開。陶然先生專程從香港乘飛機到南京，又從南京轉火車才到鹽城。旅途勞頓，但他的精神狀態絲毫未受影響，他和與會的專家學者一起探討世界華文文學的發展，興致甚濃。其間，他還參觀考察了鹽城歷史文化名勝古蹟和自然風光，尤其對歐風花街和水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讚不絕口。會後，又和老朋友曹惠民、朵拉等一同去了揚州。那時候的他精神矍鑠，意氣風發，遊興和談興絲毫不輸年輕人。未曾想到，那次相聚，卻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那次離別，卻成訣別了！
雲水茫茫，關山難度。陶然先生雖然離開了他摯愛的這個世界，但他永遠活在朋友們的心間。我們永遠懷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