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 爾：二到南怡島

徐榛博士領着我到南怡島上一咖啡館買咖啡，他說，要不待會在車上會無聊，喝杯咖啡可以解悶。大概是怕我等中年婦女午間打瞌睡，真細心。徐博士是朴宰雨教授高足，一位優秀的年輕學者，聊天反應敏捷又幽默，我打趣他長得酷似霍建華，同行的D說，霍建華有我們徐博士帥嗎？有帥相伴，咖啡館裡的音樂和氣氛感覺歡快起來。坐咖啡桌前，環顧四周，發現其實除了眼前帥哥，咖啡館周遭環境也為手上一杯帶有苦味的美式咖啡加分。寬敞的咖啡館，四面八方均是大片玻璃窗，沒有多餘窗框，館內外皆可透視，方便窗內的人邊觀賞窗外景色邊喝咖啡，毫無間隔。室內溫度讓人感到分外舒服，外面氣候微冷，坐在室內望出玻璃窗外，火紅的楓葉林加上金黃色的銀杏樹點綴其中，感覺身在童話世界裡。
這是第二次到南怡島，第一次是兩年前。同樣是參加第十三屆青年學者國際學術研討會，我約了幾位老同學，提前幾天先來個韓國行。從首爾弘大附近坐地鐵一路直達南怡島附近的車站，語言不通，沒人帶路，靠着谷歌和幾個手機軟體（APP），抵達南怡島附近地鐵站，再搭計程車到碼頭買票。
計程車司機不懂英文只說韓文。我們憑着韓劇裡學來的一個「NEI！」（好的、是的），加上KAMSAHAMNIDA（謝謝），以及幾個英文單詞，竟還可跟他聊了一路。他表示我的NEI太斯文，還叫我必須大聲地NEI！從此以後我發現每有需要NEI，我大聲地NEI一下總能讓韓國朋友開心地笑起來。看來司機所言非虛。
在碼頭等船時，忘了哪位提議既然來到春川，應先吃辣炒雞。就地找了家辣炒雞餐館，看着就在眼前炒拌的雞肉，不禁嘴饞起來。熱氣騰騰又帶辛辣味的食物給冷天裡的味蕾帶來最直接的衝擊，吃完帶着滿頭滿身的油煙味，興致勃勃地乘船去南怡島。當時對南怡島帶着很高的期望，因為我們不太瞭解四季分明的國家，一切美景皆有時限──這裡彷彿有點人生道理。我們只不過來早了一週，楓葉仍不紅，銀杏葉仍不黃，跟我們從網上看到的圖片而產生的想像有點落差。走到拍攝《冬季戀歌》那兩排挺拔整齊的杉木前，不知為何並不很驚艷，它們看起來如此蕭瑟，只有枝幹和一些不很青綠的葉子，坦白說有點凋零，沒有浪漫之感，反而有點過時。就好像《冬季戀歌》這部影視劇，已漸漸被其他經典韓劇取代。極多來自各國的遊客在這裡凹造型拍照，尤其情侶們。我們也起哄讓同行的一對情侶友人學《冬季戀歌》裡裴勇俊和崔智友的造型拍一張抬頭望天的照片，這也許是我們南怡島之行最有趣的瞬間。回程走了通往碼頭的小徑，發現水邊幾棵銀杏樹倒是提前黃起來了，心念一動，在那個剎那，也嘗試幻想當全島都是這個色調時肯定美不勝收吧。
首次南怡島之行匆匆結束。回國之後，它慢慢褪出我的記憶。凡有人要到韓國首爾，我會遲疑地說，可到南怡島看看，雖然我真不知它實際景色如何。
當時萬萬沒想到第二次南怡島之行來得那麼快。2018年接獲邀請函再到首爾參加第四屆韓國世界華文文學國際文學論壇以及第十五屆國際青年學者學術論壇。出發前，朴教授在群組裡提議，其中一天的采風活動就到韓國作家金裕貞的家鄉以及南怡島吧。我跟同行的D說，我不想再去南怡島了，我想開溜去別的地方看看。後來又想，有機會跟世界各地的學者作家們同遊南怡島，也是緣份，不如就當做跟前輩們郊遊吧。
跟上次不一樣的是，我們坐着巴士先到江原道春川市的金裕貞故居參觀。金裕貞是朝鮮文壇上一位才華洋溢的作家，朴教授不無遺憾地跟我說，他是永遠的青年作家，因為他只活了二十九歲（1908∼1937）。在金裕貞故居，我們看到的卻是韓國政府對文學家的重視和眷顧。一個作家的家鄉，竟可發展成包含故居、文化館、書店、紀念館等等小社區的文化旅遊景點。這裡甚至有以金裕貞命名的車站、銀行等等。在金裕貞故居的雕像前，下起綿綿細雨，我打起傘，仰望金裕貞那年輕和甚至有點單純的面容，心想若這是真實呈現，金裕貞放在今天也能算是一個帥歐巴。只可惜他兩次的暗戀都不成功，導致年輕的他心靈受創，但說不定也因戀情失敗間接推動他寫出更多作品呢。
告別金裕貞，繼續旅程。來到碼頭，抬眼望去，前次來吃的辣炒雞餐廳還在。買船票的櫃檯前還是那麼多遊客，一切彷彿時光倒流。只是這次下着綿綿細雨，天氣似乎更冷。人極多，嘈雜喧鬧，我到韓國前一天還在發燒感冒，小心翼翼地打着傘，生怕淋雨之後舊病復發。
乘船、上島，遊客彷彿比前次更多。我們的運氣真好，下了一天的雨，登岸之後驟然停了。收起雨傘，放眼望去，感到無比驚艷，大自然在這裡應是倒洩了彩色盤，四周七彩繽紛，每個人都不由自主鬆懈下來，發出讚嘆聲。首先迎接我們的是一棵棵高聳的銀杏樹。往深處走，美景更在林深處。島上漫山遍野金黃色的銀杏葉和火紅色的楓葉，既掛滿枝頭，也隨風飄落滿地，相比上次初秋時節所見到的蕭瑟，南怡島在秋末驟然變成一個魔幻絢爛的世界。
跟隨朴老師一路往前行，大家都走得特別慢。因為沿路不斷拍照，雖遊客極多，卻不阻一行學者作家們拍照興致。
從來不知道，楓葉紅起來是那麼地攝人心魄，銀杏葉黃起來是那麼的金光燦爛。微風吹來，掉落滿地的楓葉和銀杏葉。火紅色的楓葉有秋天的韻味，銀杏葉則每一片都有波浪形的邊緣，好像一把把小摺扇。忍不住拾起幾片楓葉和銀杏葉夾在筆記本裡，讓我的筆記本有了秋的感覺。走在楓葉林中，猶如在紅霧裡漫步；而穿插其中的幾排銀杏樹，樹上的銀杏葉，則在秋末的陽光下，透出金黃色的光芒。霜葉紅於二月花，滿地翻黃銀杏葉。紅色的黃色的葉子無需爭艷，背景湛藍的天空，偶有幾片棉花糖似的白雲飄來，這如果不是浪漫韓劇的背景，我不知道還有哪裡更適合。
約了朋友見面，我得提前回首爾，徐榛博士自告奮勇陪我去搭地鐵。因為我們這些外國人，來到韓國幾乎等於文盲。在回程中，跟徐博士聊人生、聊文學、聊創作。突然發現，無論是人與大自然還是人與人之間的親近，靠的還是偶然的機緣。不是所有景色，都會觸動我心，不是所有朋友，都能談到一起。這一天的南怡島讓我欣賞了心曠神怡的秋色，遇上好聊的朋友，二到南怡島，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