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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琳:賣報歌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3年8月號總第464期

子欄目:福建文學作品專號

作者名:鴻琳

她是在凌晨一點被樓下的叫聲給吵醒的。

那叫聲一開始聽起來像是啊啊啊,但細細一聽,並不是啊啊啊,而是啦啦啦,而且帶着抑揚頓挫的音調,她覺得好像是《賣報歌》裡的頭一句。儘管她的樂感不是很好,但對小時候就學會的《賣報歌》卻耳熟能詳。她清楚地記得在幼兒園時和他就在舞台上表演報童,那時的她穿着花裙子,紥着蝴蝶結,而他穿着吊帶褲,戴着鴨舌帽,在眾人眼裡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她做夢都沒想到,這個與她青梅竹馬長大結婚五年的男人竟然背叛了她。當她看到男人與自己的閨密相擁着從賓館走出來時,都還覺得是自己的眼睛在說謊。但她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現實,選擇離開。

她竪起耳朵認真聽了一會,沒錯,那叫聲就是《賣報歌》裡的頭一句,啦啦啦,啦啦啦――。她覺得很奇怪,這三更半夜怎麼有人一直在叫,不,在唱呢?而且只唱一句,循環反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那麼的清晰和刺耳。那應該是一個老者,似乎喉嚨裡有甚麼堵着,聲音是費了很大的勁突破阻礙衝出來的,帶着渾濁不清又飽經滄桑的味道。她本來睡眠就不好,這不間斷的叫聲更是讓她無法入眠。她不明白,竟然叫得如此吃力,那人為甚麼還要這麼反覆叫個不停呢?那叫聲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直到凌晨三點多,大概是叫累了,終於停了下來。

她沒想到第一天住進來就遇到這樣煩心的事。房子是租來的,在二樓。

在決定離開那個男人後,她就開始悄悄地四處尋找住處,但找了幾處,都覺得不合適。她是怎麼找到這套宿舍的呢?說起來也巧,其實她的辦公樓和這座宿舍樓就是一前一後兩棟樓而已,間隔只有五六米。她每天從這座宿舍樓後面經過去自己的辦公室時,無意中發現宿舍樓最西邊二樓有一套住房的門窗從來沒有打開過,陽台上也不見有人晾曬衣服。她的辦公室在四樓,從窗戶往下看,正好看到這套住房的後陽台。那陽台上有一些罈罈罐罐和一張破桌子,蒙滿了塵土。她很奇怪,政府宿舍樓竟然還有這麼空着的房子,就開始留意起來。經過幾天的觀察,確定那套房子沒人住。她就去機關事務管理局打聽,一問,還真是,這套房房改時分配給了人社局的一名老幹部,這老幹部十多年前去世了,房子也就一直空着。聽說她想租這套房子,管理局的人就給了她一個電話,說這老人無兒無女,但有個在市裡工作的兄弟,讓她自己去聯繫。她就真打電話去問,對方聽說她要租房子,有點顧慮,說那房子十幾年沒人住了,欠收拾,裡面又髒又破,可能不適合住了。她說沒關係,我可以整修一下,因為和自己辦公室近,圖個方便。對方聽她說得這麼堅決,就約了個週末從市裡驅車回來,給了她一把鑰匙,說好每個月房租五百元。對方很相信她,連租房協議都沒要她寫。

她拿了鑰匙一開門,頓時倒吸一口氣,屋裡蛛網密佈,到處都是老鼠屎,破舊的桌椅板牀上有一寸多厚的灰塵。有兩扇窗戶連玻璃都沒有了,搖搖欲墜。大衣櫥裡堆積的衣物棉被被老鼠啃噬得都是棉絮和布條,竟然還有一窩紅通通吱吱尖叫的小老鼠!廚房砌了燒柴的灶,但灶台上沒有鍋,露着一個煙熏火燎的黑洞。屋裡也不通電,有些拉線開關的線頭都斷了。

她站在屋裡愣了半天,不知所措。那兄弟看到她這樣,也覺得不好意思,就說,你要是覺得不合適,就別租了吧。她搖了搖頭,朝那兄弟笑了一下,她自己都覺得那笑比哭難看。等那兄弟走後,她開始清理房間,將房東遺留下來的那些破舊家什全部挪到副臥,用一把大鎖將副臥門鎖起來,似乎要將一屋的雜亂鎖在門後。她去建材店買來兩桶塗料,關起門來自己動手把牆壁刷了一遍,白花花的塗料滴得她全身都是。找來了修理工接了電,修繕了門窗,安裝了一個電熱水器。弄了兩塊大瓷磚,把灶台蓋上,買來了電磁爐和鍋碗瓢盆。最後,到家具店買來一張席夢思。整整花了兩個週末,把屋子裡裡外外整理了一遍,總算有點住人的樣子。

房子只有兩室一廳,一個廚房加一個衛生間,頂多也就六十來平方。但陽台倒有兩個,一個在主臥後門,也就是對着她辦公樓的後陽台,一個是廚房外面向着縣政府大院的側陽台。管理局在宿舍樓與政府大院之間築了一道圍牆,塗成紅色,上面爬滿了爬山虎,成了一道綠色的風景。但那爬山虎長得快,從圍牆上爬到了廚房外的陽台上,十幾年無人打理,藤都有酒盅粗了,將整個陽台霸佔得密不透風,連門都打不開。她用了一個下午將那些藤蔓清除乾淨,竟然在陽台上發現一節風乾的蛇蛻!她從小就怕蛇,忙跑到街上買了雄黃粉沿着牆根撒了一圈又一圈,心裡依舊戰戰兢兢的。

那天她把屋子整理清楚後,給自己煮了一頓飯。屋裡燈光昏黃,靜悄悄的,她吃着吃着就停了筷子,眼圈一紅眼淚就撲索索掉在碗裡。

這座居民樓原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政府的宿舍樓,曾經還住過一些縣領導。房改後不少套房都幾經易手,住在裡面的人也變得十分複雜,有退休的老幹部,有鄉下進城的小商小販,有踩三輪拉客的下崗工人,還有晝伏夜出打扮妖冶不知做甚麼行業的女租客,甚麼人都有。房子已經十分老舊了,風侵雨蝕的外牆白灰已經大片大片脫落,露出黃色砂漿。電線、電話線、寬帶線如蜘蛛網一般雜亂無章懸掛着,逼仄的樓道上到處堆滿廢舊的雜物。

居民樓前還有一排低矮的柴火間,有些已經坍塌,有些圈養了雞鴨或兔子,臭烘烘的屎尿會從裡面流到排水溝裡,招引了無數的蒼蠅、蚊子,不時可見肥碩的老鼠在牆根下賊溜溜地竄。最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靠西頭的柴火間裡竟然還住着一個拾破爛的老頭,估計有八十多歲的年紀,瘦骨嶙峋,留着一綹花白鬍子。拾荒老頭每天都將撿來的破爛攤在門前的空地上曬,進進出出的居民誰要踩了他的破爛,他就吹鬍子瞪眼睛,逮誰罵誰,誰都不敢惹。

雖然自己的辦公樓和住的宿舍樓前後相距六七米,但她每日進出卻要從宿舍樓東側的一個邊門出去,沿着小巷向南走幾十米拐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再往西繞過一排的沿街店面進入縣政府大門,然後從靠右邊圍牆的一個小圓門進去,這樣左邊就是她住的宿舍樓,右邊就是她上班的辦公樓。宿舍樓的樓層都很矮,一抬頭就看到後陽台。辦公樓有好幾個單位,二樓是物價局,四樓就是她上班的地方。她住的宿舍後陽台正好對着物價局辦公室的窗戶。她調到現在的單位才半年左右,對這棟樓其他單位的人多數屬於認識但不熟識那種,互相都知道誰在哪個單位,但沒有私交。只有二樓物價局局長曾經當過她的領導,兩人比較熟悉。有時上下班在樓梯上遇到,局長就會和她開玩笑,我們是樓上樓下,你曾是我的部下,卻坐在我的頭上。她就訕訕地笑,不知該怎麼回答。

在接下來的日子,她基本就是從宿舍到辦公室,從辦公室到宿舍,而且一回到宿舍就關門閉戶,從來不打開陽台上的門,窗戶也是用厚厚的布簾掩着,晾曬衣物都挑對面辦公樓沒人的時候。她可以不開燈坐在黑乎乎的屋子裡好幾個小時,默默地舔舐着傷口。曾經有天晚上,單位一個才參加工作的小美女打電話說宿舍的熱水器壞了,想到她家裡洗個澡。她一聽就慌了,小美女哪裡知道她會住在與辦公室一牆之隔如此破舊的地方。她不想讓人知道現在的處境,不想引起別人的猜測和好奇,謊稱自己家裡正在重新裝修,熱水器拆下來還沒來得及裝,自己洗澡都是去賓館開房洗。最後還真的假戲真做到賓館開了一間房讓小美女痛痛快快洗了個澡。

她也基本上不和樓上樓下的鄰居打交道,並不是她矜持,她只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而已。人都有一個通病,要是熟悉了就喜歡問這問那,她不想向別人解釋甚麼,也不想成為別人評頭品足茶餘飯後的談資。她很清楚,一個年輕的單身女人是很容易引起別人豐富的聯想和興趣的。這世上,真正關心你的人很少,喜歡探聽別人的隱私亂嚼舌頭的人倒是比比皆是。

她幾乎斷絕了與朋友的聯繫,盡量用一切堂而皇之的理由不去參加朋友聚會,她不相信任何人,連最好的閨密都能背叛她,她還能相信誰呢?她感到自己活得十分失敗,有了強烈的自卑感,怕見人,怕和人談一切關於自己的事。偶爾單位上的年輕人津津樂道哪個明星出軌的八卦,享受着談論別人隱私的快感,她都會找藉口走開。

有時候她坐在辦公室就會發呆,想着屬於自己的一些心事,想着想着,突然就會流淚。有一次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捂着臉哭了很久。坐在她對面的蔡大姐很能理解她,默默給她遞了一包抽紙,沒說一句話。蔡大姐是單位上唯一一個知道她離了婚同時也替她保密的人。

偶爾,傍晚她會穿過小巷到不遠處的一個公園去散散心。那公園其實是個烈士紀念園,有着高大的紀念碑和鬱鬱蔥蔥的青松和翠柏。之前紀念碑前的廣場上每天都有許多大媽在跳廣場舞,音響開得震耳欲聾,後來被禁止了,說是紀念場所不允許娛樂活動,所以變得清淨了許多。公園的綠道是沿着山腰環山而建的,背山的一面許多路燈壞了,加上樹木高大蔥鬱,就有點陰森森的感覺。來走路的人不是很多,這正合她的意。

有一天晚上她在公園散步,見大樹下一對男女打得不可開交,男的揪着女的頭髮,女的抓住男的前襟,雙雙滾在地上。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在一旁哭叫,爸,媽,你們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可那對男女死活不放手。小孩見了她就跑過來哭着說阿姨,你幫我勸開他們好嗎?她就跑過去想拉開他們,可男的不放女的也不放,男的粗聲粗氣罵着,你這個賤貨,竟敢背着我偷人,老子打死你!女的沒想到比男的更兇,嗷嗷叫着,兩手在男人臉上亂抓。她突然感到很噁心,朝他們吼了一句,合不了就離,犯得着這麼你死我活!說完,撇下他們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有時她看着街上一對對勾肩搭背親熱無比的男女,就會想誰敢保證他們就不是貌合神離,同牀異夢呢?她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很灰暗,但那時她就是這麼想的。

在這棟宿舍樓裡,沒有人知道她是幹甚麼的,就連對面住的一對中年夫妻,在門口遇到她也只是點點頭而已。她讓人感到清高,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孤獨。每天晚上,陪伴她的就是樓下那個啦啦啦的叫聲。一開始,神經衰弱的她對叫聲十分反感,可不管她接受不接受,那個叫聲都會按時響起,讓她無法拒絕。

偶然,她也會聽到呵斥聲,但並阻止不了那個啦啦啦的叫聲。有一天,她下班回來,見一樓的門開着,裡面有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上,耷拉着腦袋,口水滴滴答答地流在下巴上,一個禿頭的中年人正大聲呵斥老人。老人可憐巴巴地看着禿頭,嘴裡哇哇地叫着,雙手用力拍着扶手,一副不甘願的神情。

有一天蔡大姐看她兩眼發黑,無精打采,擔心她是承受不了離婚的打擊,就勸她想開些,犯不着為那種男人氣壞了身子。她就把樓下老人晚上叫喊的事說了。蔡大姐聽了就告訴她說,那老人原來是郵遞員,老伴死得早,膝下無兒無女,過繼了個侄兒到名下,當時有說定,侄兒給他養老送終,他那套房產就給他。這侄兒原來在工廠當工人,後來下了崗,也不再去找工作,就用老人的退休金過日子。後來老人得了老年癡呆,生活不能自理,這侄兒就負責老人的飲食起居,成了專職保姆。只是這專職保姆不稱職,對老人總是橫竪看不順眼,經常惡言相向。也難怪,久病牀前無孝子,何況這個侄兒照顧的是一個兩腳癱瘓的老年癡呆,那侄兒巴不得老人早點死,哪有那麼盡心盡意,給老人吃飯都有一頓沒一頓的。可別看老人病成那樣,命還真硬,都十幾個年頭了,還熬着。

蔡大姐還告訴他,這老人當年可是縣裡的勞模,工作可先進了,年年都受表彰,而且很愛唱歌,五一勞動節時常上台領唱。誰能想到當年那麼風光的他,到老來落到這種地步?真是可憐。蔡大姐不無感嘆地說。

但很奇怪的是,老人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麼可憐,每天晚上依舊唱他的啦啦啦,白天有時也會被他侄兒推到外面的空坪上曬太陽。讓她奇怪的是,那個住在柴火間的拾荒老頭誰都不買賬,偏偏和這癡呆老人處得來。兩個人坐在那,拾荒老頭有時還會給老人點根煙。老人就歪着嘴吧嗒吧嗒抽着,嗚哩哇啦與拾荒老頭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說到興頭時還會手舞足蹈。於是兩個老頭就你看我我看你嘿嘿地笑,快樂得像孩子。

她有時真不知道這老人還有甚麼快樂的,有時又覺得自己活得還不如老人的無憂無慮。或許你在可憐別人的同時自己也是別人可憐的對象?

有時候,她也會偶然遇到老人的那個禿頭侄兒,但她從來不和他打招呼,一個對老人不敬的人是不值得她搭理的。

也就是在這傷感與糾結的日子裡,她伴着老人啦啦啦的叫聲度過一個又一個的夜晚。從開始被吵得不能入眠,到漸漸可以在那一聲聲循環不斷的叫聲中慢慢進入夢鄉。時間長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依賴那個老人的叫聲,如果到了時間叫聲還沒有響起,她就會一直期待着那個蒼老的叫聲響起,只要聽到那一聲接一聲的啦啦啦,啦啦啦,她憂傷的心情就會漸漸平靜下來。她從老人的叫聲中聽出了快樂,聽出了倔強,聽出了對多舛命運的不屈。漸漸地,傾聽老人的叫聲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陰霾四佈的黑夜中那個叫聲如一豆亮光引領她亦步亦趨,讓她的心緒止息空明,宛如見月。

再見到那個老人時,她原本對他的同情和可憐之心沒有了,取代它的竟然是由衷的敬佩之情。走在大街小巷,那些嘈雜的叫賣聲、喧囂聲聽起來也有了親切感,讓她感到久違了的人間煙火的溫暖,她都不知道為甚麼會這樣。

她開始打開門窗,讓陽光放肆地傾瀉進屋來。有時候,她會泡上一杯咖啡坐在陽台上,靜靜地讀書。有一天,她在書上看到羅曼.羅蘭的一句名言――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她看着看着,耳邊就會響起老人的叫聲。她買了許多花卉將陽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為一隻停在花朵上的蜻蜓激動了好久。有時她也會倚在廚房外面的陽台上,看夕陽摔碎在天邊濺起漫天雲霞,看着車輛和人們從政府大門口進進出出,她甚至還和一些認識的人打招呼。

有人好奇地問,原來你住在這裡呀?

她就笑着回答,對,我就住這裡呀。

她終於明白,取悅自己其實很簡單,一縷陽光,一杯咖啡,一個安靜的午後就可以。

突然有一天晚上,她沒有聽到老人的叫聲,她輾轉反側,總覺得少了點甚麼,心裡很不踏實。第二天一早她就起來了,老人家的家門關着,一連幾天都是這樣。她有不祥的預感,就去問拾荒老頭。老頭覺得很奇怪,這女人在這住了好幾個月了,從來沒有和別人打過交道,怎麼會突然關心起一個癡呆老頭來?但還是告訴了她說,病了,去醫院了。

甚麼病?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問得唐突。

老人不滿地白了她一眼,生老病死,你說甚麼病!

她就有點訕訕然,不敢再問。

那個星期,她出了趟差,頭尾也就三天時間,但很奇怪的是,她第一次感到時間是那麼漫長。之前她一到出差都搶着去,有一種逃離和躲避這座城市的心態,可現在卻似乎心裡總惦記着甚麼,牽掛着甚麼。事辦完後她就急急忙忙往回趕,走到樓下,見老人的家門口堆了很多垃圾,那輛輪椅也翻倒在一旁。她心裡咯噔了一下――老人去世了?她朝屋裡看了一眼,見老人的侄兒――那個禿頭正戴着口罩在清理屋子,一些舊衣服舊棉絮扔了一地――那都是老人生前的東西。禿頭抱着一堆衣物扔出來,看見她怔怔地站在那,看了她一眼。

她緩過神來,好像是問禿頭又好像是自言自語,走了?

禿頭抹了一腦門的汗,嗯,走了。

她沒有再說話,上樓,開門,靜靜地在屋裡坐了很久。陽光從屋裡往陽台上走,走着走着,就消失了,屋裡一下就暗了下來。

那天晚上,她躺在牀上,耳邊一直迴響着老人的叫聲,啦啦啦,啦啦啦――。後來,她就跟着那個縈繞在耳邊的旋律,情不自禁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賣報歌》: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賣報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賣報,一邊走,一邊叫,今天的新聞真正好,七個銅板就買兩份報。啦啦啦,啦啦啦……

一開始,她是在心裡唱,後來就唱出了聲,唱着唱着,她的眼淚就慢慢流了下來。或許這世界上總會有一種出現,能撫平你受過傷的心,溫暖你的世界,彌補你的遺憾,讓你相信人間值得。


鴻琳 原名劉建軍,1965年8月出生於福建寧化,祖籍福建長汀。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於《中篇小說選刊》《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報刊雜誌,出版過長篇叙事散文《翠江謠》和長篇小說《血師》。曾獲第二十七屆福建省優秀文學作品暨第九屆「陳明玉文學獎」一等獎,福建省第七屆百花文藝獎二等獎、第八屆百花文藝獎三等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