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坤堯：月亮谷遇雨

瓦迪倫（Wadi Rum）位於約旦紅海亞喀巴（Al-Aqabah）港口以東六十公里，阿拉伯語意為酒紅色山谷，又名月亮谷（Wadi al-Qamar），因氣候炎熱乾燥，備受風沙侵蝕，造成無數斷層和沙漠，土壤帶紅，紅沙浩瀚，遍野荒涼，跟月球的景觀相似。月亮谷佈滿了高聳的山脈和沙丘，全都染成紅、黃和橘色，天宇蒼茫，跟遠方的地平線融為一體，一望無際，黃昏時分夕陽映照，更有驚艷感覺，尤為壯觀。公元前三百年，瓦迪倫原是納巴泰人（Nabatean）的領地，現存神殿、岩畫等遺蹟。後為貝都因人（Bedouin）遊牧之地。1917年阿拉伯大起義期間，英國軍官勞倫斯（Thomas Edward Lawrence, 1888-1935）在瓦迪倫設立基地，訓練阿拉伯部隊，反抗鄂圖曼帝國，擊敗土耳其人，一戰成名。1962年拍成電影《阿拉伯勞倫斯》（Lawrence of Arabia），他的英雄事蹟更廣為人知，連瓦迪倫都成為旅遊勝地。201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稀有的自然與文化雙重景觀，將其列入世界遺產。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登山客、攀岩愛好者來訪。遊客坐四驅車深入沙漠之中，夜宿貝都因人的帳篷裡，享用烤羊排，觀賞傳統的歌舞表演，品嚐薄荷茶及咖啡，仰望無垠的星空，日出日落，月圓月缺，自由自在，擺脫浮華，也是難得一遇的享受。

早上前往瓦迪倫山谷，天氣寒冷，天色陰暗，入口處就是一座宏偉的五指山，指縫併合得密不透風，似是佛祖的掌印。乘坐貝都因人駕駛的敞篷吉普車衝向沙漠，破爛殘舊，沒有水撥，連車門都關不上，要用布條綁住，可能是二手再二手的，平時根本不屑一顧，可是在瓦迪倫卻成了唯一的豪華車隊，幾部破車一起飆出，衝向沙丘之中，沒有固定的車道，縱橫馳騁，起伏不定，紅塵滾滾，車速很快，驚險刺激，也給月亮谷壓下了凌亂的車道痕迹。

首站卡扎利峽谷（Khazali Canyon）乃是一個山口，危崖高壑，深溝峭壁，歷史在亂石中走出一條山路，岩石上刻有紀元前納巴泰人雕刻的壁畫，記錄人類活動及動物圖像，可能還有文字符號，傳播訊息。偶然看到神似「中」字「山」字等，可能想表達某些裝飾圖案，頗難辨認。峽谷狹長而窄，只容許單人通過或爬行，可以通向遠方的出路，可是前路茫茫，究竟要走多遠也不知道，折騰了一陣子，熱鬧一番，回頭是岸。有人要穿越高聳的砂岩山脈挺進，只能送上默默的祝福了。

砂岩山上有羅倫斯泉（Lawerence's Spring），深藏於大石堆中，這是瓦迪倫重要的水資源，長期以來，貝都因人喜歡來這裡打水。山洪從深溝中流出，在紅色的沙地上沖出鮮明的黃色沙帶，冬季發洪水，有時也會形成一條短暫的河流。山口有幾棵枝幹泛白枯乾瘦硬的樹木，幾根樹幹靠在一起，吸收有限的水分，挺立蒼茫，有些生長在山石叢中，呈深褐色的，就像秋後的櫻花樹幹，葉片全部脫落，僅剩枯枝，撐起了荒涼的天地，也不寂寞。沙地上有些淡綠色的駱駝草，這是駱駝的主食，星星點點，綠意盈盈，生命相互依存，無處不在，也使乾旱的沙漠出現生機。偶然枯黃的山壁上也會冒出一叢芳草，迎風招展的，更為嬌媚了。遠看山野飄動，有一片靛藍粉翠的沙丘，有點像白玉牀的，藍田玉暖，紫氣氤氳，帶着彩虹般的幻彩，在周圍天地紅黃的籠罩中，似是瑤池仙境，尤為矚目。

吉普車隊繼續前進，可是其中一輛未能開出，司機好心，也就返回協助同事修理，然後再次啟動。車上兩排座位都是露天的，沒有遮擋。忽然烏雲飄近，黑壓壓的遮天閉日，衝着冷風，颳到臉上也有些寒意。很快大雨淋下，頂着強風撐起雨傘，十分狼狽。周圍都是沙漠荒野，也沒能看到可供短暫避雨的地方。後來司機給我們拉進狹窄的車廂中，勉強擠在一塊。吉普車沒有水撥，一邊開車一邊要用毛巾擦亮車窗，瞪着前方，在朦朧中開到銷售站上，由三個大型黑帳篷組成的，可供避雨。這是一間小商店，供應瓶裝水、咖啡、熱食及當地的工藝製品頭巾、頭飾、披肩、圍巾、彩碗、化裝品等。談話中遇到一對自由行的港人青年男女，裹起阿拉伯頭巾，剛在沙漠曠野的帳篷中度過了一宵，星空廣漠無邊，自是難得的體驗。走出了銷售站，旁邊廢壘空營，山邊只留下一道石牆，原來這就是當年勞倫斯的住所，也是軍部指揮中心，說起來十分簡陋，生活條件也非常艱苦，他卻在此立下了赫赫的戰功，令人訝異。

微雨中繼續開車出發，到了石橋（Burdah Rock Bridge），眼前高山仰止，就像端坐的佛盦。山壁上有很多小洞，凹凸不平，則是佛寺裡萬千的神盦，這是自然的傑作，鬼斧神工，日積月纍雕刻出來的。岩石拱橋也是自然風化形成的，從石堆中吹出了一個洞窟，上面構成狹窄的橋面。漫步其中，跨過了天空，亦有飄飄凌雲之感。上坡路比較陡峭，加上雨後濕滑，並不好攀爬，但很多人還是上去了，赴一個天人的約會，聽取上帝的訓示，接收神的訊息。石橋亦像園林假山，在莽莽平沙中冒出優美的景觀。瓦迪倫尚有超高拱橋Um Fruth Rock Bridge及Little Bridge二橋，都是天然岩石橋樑，也很壯觀。

石橋附近還建成了一些簡便的旅舍，臨近高山腳下，約有十間，有興趣的可小住一晚，感受沙漠的光影，靜聽大自然的聲音，有幸可能遇上流星，劃破夜空，飄灑而下，甚至觀賞日出日落的雲霞變幻，必有所得。可是黑壓壓的烏雲揮之不去，很快又要下雨了。在沙漠中碰上雨季，可能也是難得一遇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