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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良和:十年雲飛風起——余光中「香港時期」的影響力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2年11月號總第455期

子欄目:文藝漫談

作者名:王良和

余光中1974年從台灣來香港,1978年,有名在一篇文章中說:「我知你亦有興趣寫一篇『余氏詩派的誕生』,追溯這詩派的因緣、影響和流變等等。……他的影響真大,他的模仿者真多,他的詩真可以成派的。我以為,這派有流變就好了,最怕不能變,變不出來。」(1)換言之,余氏來港四年,就發揮了明顯的影響力,引起香港詩壇的反響。為甚麼余光中能對香港詩壇發揮這麼大的影響力?

 

余光中影響力強大的原因

討論影響,其實是考察「播送者」與「接受者」之間的相互關係。傳統的影響研究,集中於前者,直到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德國「接受美學」和「讀者反應理論」的興起,才將研究引向接受與影響的相互關係,意即接受與影響是同一過程的兩面:(2)

 

             影響

        A  ――→  B

播送者←――接受者

            接受

 

當我們提出余光中對香港詩壇產生強大影響力的時候,我們同時不能忽略:為甚麼余光中當時得到廣泛的接受?余氏影響力如漩渦擴大,除了因為他是台灣名重一時而又別具風采的詩人,容易產生明星效應外,余氏的學院地位、詩歌風格、香港當時的社會意識、香港詩壇之呈現較大的真空裂隙,以及青年文學獎、《詩風》、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有意無意間在七、八十年代發揮了凝聚、朝向余光中的力量,鞏固了接近余光中詩風、詩觀的文藝風氣,都有一定關係。

余光中1985年9月離港回台,在港十一年,除去1980至81年他回台北師範大學英語系客座一年,在港足足住了十年,是他自謂的「香港時期」,並自豪地在詩中說「踏出十年的雲飛風起」(3);而此「風」,當然可以指「余風」。這段時間,香港只有兩所大學――香港大學和香港中文大學。當時兩大的職銜採英制,每個學系大多只有一兩位教授,甚至沒有,因此教授的地位相當尊崇。余光中應聘來港,即領中大中文系教授銜,詩人、學者、教授集於一身,加上盛名,很自然成為目光、意識的歸向,更是新詩、現代文學的當然發言人,和文學講座、文學獎評委的理合人選,這些背景,已有利余光中幾乎是全方位參與香港文學活動,發揮影響力。

余光中的詩歌,明朗耐讀,文辭凝練、高雅、華美,節奏鏗鏘,具有強烈的古典氣息,較能符合習慣了古典詩形格的讀者口味,和一般人對「詩意」的理解以及對新詩的接受程度;換言之,余光中的詩風,本身就頗能契合一般讀者的「接受屏幕」和「期待視野」,較易吸引讀者閱讀、為讀者接受和模仿。加上當時的香港社會,讀書風氣不弱,很多大學生在關心國事的同時,多涉獵文學書籍,對余光中的作品並不陌生。台灣詩人之中,余光中非常知名,且已來到香港,容易親炙。第六屆青年文學獎主席張楚勇在接受《呼吸詩刊》編輯訪問時就這樣說:「當時要看好的現實文學並不容易,至於新詩,五、六屆的作品為何多余光中的影子,因大陸當時沒有好詩,朦朧詩也未出現,余光中似乎是唯一學習模範。」(4)這番話頗能反映當時的青獎幹事對余光中的定位,也點出了中國當時的詩歌狀況,側面解釋了早期的青獎,為甚麼幾乎每屆都請余光中任評判。1976年文革結束,許多火紅的青年不是聲沉影寂,就是由熱情而冷靜,作深切的反思,逐漸調整自己一度左傾的文藝觀。那時候,香港不少知識分子對祖國、民族的命運仍關心,普遍有一股鄉愁、文化鄉愁的情緒。余光中重視藝術手法、回歸傳統抒發憂國懷鄉之情的詩歌,或沉鬱或激昂或悲憤,頗能契合香港當時的社會意識、知識分子的民族情懷和對民族性詩歌的閱讀期待。

另一方面,當時的香港詩壇甚至整個文學界,也缺乏深具風采、獨當一面的大將;西西、也斯雖則已寫出很好的作品,但當時資歷尚淺,仍在發展階段,影響力有限,讀者主要是一些留意香港文學的大專學生,他們的作品,因香港出版困難,結集較遲,西西最矚目的,始終是小說。余光中打入香港文壇初期,香港實在鮮有足堪相埒的強手。陳錦昌(陳汗)在與筆者關於「余派」筆談的文字中,便如此分析當時的形勢:

 

約於七○年中至八○年中,余氏來港任中大教授,以名氣和成就來說,確具明星風采,風靡大批文學青年,加上當時香港本土詩壇幾接近真空狀態,故形勢更一面倒。五十年代力匡、馬朗相繼絕筆;古兆申、何達作風稍嫌偏激;而最重要的「中國學生周報-大拇指-素葉」體系的作家攻小說散文者多,有的離港深造,有的發表星散而未結集;其餘戴天、蔡炎培在傳媒方面偶然活躍。以兩所大學而言,港大中文系講師多埋首古典研究,現代文學之在中大卻適逢際會,名家如蔡思果、陳之藩,稍後的葉維廉、小思,少壯派的梁錫華、黃維樑、黃國彬,其中以余光中創作最旺盛,最熱心獎掖後學,理論深入淺出,語言幽默機智,又常與海內外到訪的名詩人如辛笛、鄭愁予等開辦座談會,年青作者受影響突飛猛進的比比皆是,可以說是七、八十年代香港文學最強而有力的發動人,……。(5)

 

此外,余光中、青年文學獎、詩風社之間無形的連繫,不但加強了余光中的聲勢和影響力,更鞏固了以余光中詩觀、《詩風》為主導的文藝風氣。余光中擔任多屆青獎詩組評判,數度負責撰寫評後感,大大增加他的「發聲」機會,在褒貶得獎作品之時,流露了他的詩觀和詩歌品味,引起投稿者注意;而青獎又邀請他、黃國彬、黃維樑主持新詩創作研習班,指導學員創作和欣賞新詩。這樣的安排(前二者既是詩歌導師又是詩獎評判),是變相向學詩者、投稿者推介沙田詩人以及他們的詩歌品味,某些得獎者,像陳德錦、曹捷、鍾偉民,都參加過由他們主持的新詩創作研習班。微妙的是,第五、六、七屆青獎新詩高級組的冠軍作,似乎都應合了余光中詩歌的某一個稜面。第五屆陳德錦的〈樂與怒〉,應合余光中憂國懷鄉的情結;第六屆余紹基的〈觀世音〉,應合余光中的古典美感經驗和對中國文化的孺慕之情;第七屆鍾偉民的〈捕鯨人〉,應合了余光中對新穎統一、唯美意象的追求以及要戰勝永恆的豪情壯志,因此他特別激賞此詩「洋溢着青春活力與無畏的進取精神」(6)。這三屆青獎新詩組都由資歷最深、名氣最大的評判余光中撰寫評後感,他對上述的冠軍作稱譽有加,可見都是他的首選。種種應合加起來,就有可能成為投稿者解讀的「信號」:接近余光中的詩觀甚至模仿余光中的詩風比較容易得獎,甚至有可能得冠軍。

《詩風》是香港罕見的長壽詩刊(1972~1984),詩風社同仁如黃國彬、羈魂、胡燕青、王偉明等,都十分推崇余光中,前三位詩人更或深或淺受到余光中的明顯影響。早在1973年6月余光中還未來港任職中文大學之前,詩風社為慶祝創刊一週年,邀請他來港分享創作經驗,余光中應邀前來,《詩風》同仁雀躍不已,十分感動,多年後對這件事仍津津樂道。《詩風》同仁對余光中推崇備至,常把他的詩編排在詩刊的最前列,以示重視,又在〈編者的話〉稱譽他刊於《詩風》的作品:接觸這本詩刊的讀者、作者,不但感到余光中的名字如雷貫耳、身影高大,也被經常「灌輸」一種圍繞余光中詩歌的評鑑品味。余光中對這本詩刊亦全力支持,經常惠稿,形成雙方緊密的黏合力,有如《詩風》同仁的精神領袖。如果說,很多文學流派都有一個文藝陣地,作為力量的凝聚點,釋放或宣揚某種文學品味;《詩風》明顯的「親余」、「崇余」取向,難免被視為余光中力量的集結處。從秀實和梁世榮把被指為「余派」卻與詩風社毫無關係,只在後期《詩風》發表過兩首詩的王良和,(7)歸入「詩風派」或「詩風社」的奇怪做法,(8)可略窺在一些人的心裡,存在「余派」與「詩風派」的對應甚至互換關係。「沙田四人幫」之一的黃國彬,是《詩風》主將,「幫員」除余光中外,黃維樑的新詩、詩評詩論亦常見刊於此;梁錫華專攻散文,相對而言,投稿較少,只有零星的詩論。但總的來說,他們與這本詩刊建立了良好而親密的關係,把友朋的親和力帶進詩刊。社會學者梁世榮,甚至把余光中、青年文學獎、詩風社,視為香港詩壇的權力核心:

 

余光中……在「詩風社」的核心人物黃國彬及知名文學評論家黃維樑的推介下(見黃國彬《從蓍草到貝葉》及黃維樑《火浴的鳳凰》),余光中儼然成為詩壇祭酒,詩作一經其品題幾乎有一登龍門、聲價十倍的功效。余光中歷任七十年代多屆青年文學獎的詩組評判,青年文學獎的詩組得獎名單及作品又會先刊於《詩風》月刊,有後勁的得獎者日後又往往成為該月刊的投稿常客。這樣,余光中、青年文學獎、「詩風社」結合成七十年代乃至八十年代前期香港詩壇的權力核心,其實力表現在透過文學獎的頒發、詩評(文學獎的或刊於月刊的)、發表園地的操控,這組合可左右香港年輕一代詩人的選材、美學觀、風格。(9)

 

梁世榮的分析,並非沒有道理;余光中、青年文學獎、「詩風社」的微妙結合,在香港小小的詩壇,不難形成一股文藝風氣。

還有一個梁世榮沒有提及卻被指為「余派基地」的文學社團香港青年作者協會,聚合了頗多異常活躍、屢獲文學獎、被視為「余派」新星的青年作者,引起文壇對「余派」更大的注視。1982年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成立,核心的籌辦者,大多是得過青年文學獎的新人。創會主席陳錦昌是余光中在中文大學的學生、副主席陳德錦是第五屆青獎新詩高級組冠軍得主。除余光中外,與余光中關係密切的作家如黃維樑、鍾玲也應邀擔任顧問;儘管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成立之時邀請了十七位背景、路向相異的顧問,(10)「力求文學無界限、無宗派」(11),外界卻有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是「余派基地」的言論。筆者是這個協會的創會幹事之一,據筆者理解,外界有這種說法,和創會正副主席陳錦昌、陳德錦(都被視為「余派」詩人),以及部分活躍的會員如鍾偉民、王良和、陳昌敏、唐大江、李華川等,不是帶有「余派」標記,就是與陳德錦創辦的《新穗》詩刊關係較為密切,顯然有一定關係;而這批活躍的幹事、會員,大多很欣賞余光中,舉辦的活動如朗誦會、作家探訪等,更常以余光中為焦點,而顧問余光中對協會亦非常支持。協會不但邀請余光中為《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成立紀念文集》寫總序,請黃國彬寫詩序,更邀請余光中、黃維樑、黃國彬、梁錫華(即「沙田四人幫」),在1983年2月18至20日於長洲慈幼靜修院舉辦的文藝營中,擔任專題講者,讓參加者接觸沙田文學、受「余派」詩觀「熏陶」;余光中離港回台時,又在協會的刊物《香港文藝》第六期(1985年12月)辦惜別余光中的專輯。種種做法,可能令敵視「余派」的人,感到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有明顯的親余光中路線。姑勿論「余派基地」的說法是否合理,(12)但這個名稱,恰恰顯示有人感到余光中對年青作者影響力強大,並且在一些社團中紥根。這段期間,以余光中為首的沙田詩人的詩觀、品味,覆蓋廣,影響深,不少人都受到影響,詩作傾向感情濃烈、講究文字凝練古雅、超凡的想像幅度、重視套式比喻、追求獨到而唯美的意象;而順着這股文藝風氣的要求,更易得到推動這股文藝風氣的前輩,和受到這股文藝風氣支配的同輩所認同、稱許。許多新詩作者,尤其是初接觸新詩的青年,閱讀、投稿、參賽,難免會碰到這股文藝風氣,也就是說,他們往往在這股文藝風氣裡創作,順之得到較多發展的機會,逆之變相受到壓抑,儘管余光中等人不一定有壓抑他人的意識。照錢鍾書的說法,「看他們對具體作品的褒貶好惡,樹立甚麼標準,提出甚麼要求,就容易瞭解作者周遭的風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好比從飛沙、麥浪、波紋裡看出了風的姿態」(13),既然有名點出「余氏詩派的誕生」、余光中影響真大、模仿者真多,梁世榮甚至觀察到一股力量,「可左右年輕一代詩人的選材、美學觀、風格」;那麼,我們或者可以把探討的焦點放在:他們樹立了甚麼標準?提出了甚麼要求?

 

余光中等人樹立的詩歌標準、要求

「沙田四人幫」之中,除梁錫華外,其餘三人都積極介入香港的詩歌活動,各有不同程度的影響力,結合起來則更為明顯。三人都有詩論、詩歌主張。余光中來港初期,寫過評戴望舒、聞一多、郭沫若詩歌的論文,但詩中的觀點對香港年輕詩人的影響不大,反而是為第六、七屆青年文學獎詩組所寫的〈評後感〉,以及為《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文集》所寫的總序〈桂葉初覆額〉,在褒貶具體作品時所表達的取向、準則、要求,成為不少欣賞余光中詩歌的青年詩人的參照。黃國彬和黃維樑論詩、賞析詩歌的文章甚多,有些準則的旗幟更相當鮮明。

大致而言,余光中、黃國彬由於對詩歌的熱情極大、志向極大,都有意以詩歌作為生命的終極追求,強調詩歌的永恆價值,作為對有限生命的超越,所以余光中第十二本詩集的書名叫《與永恆拔河》,黃國彬第一本詩集的名字叫《攀月桂的孩子》。他們特別欣賞宏大、壯美的事物,也常常言及偉大,也以追求偉大為志。余光中早期談論藝術的文章,如〈偉大的前夕〉、〈不朽的P〉,都呈現了這種意識。黃國彬在〈論偉大〉一文中,更明確提出詩歌要達到偉大的三個條件:1.大;2.超凡的想像幅度;3.飛升天宇,目眙聖光,直達靈視境界。對偉大的崇仰,令他們的情緒容易為宏大的事物激發,以至對永恆的星體產生宗教情懷、流露回歸宇宙原鄉的意識。

余光中和黃國彬的詩常處理家國民族的題材,憂國懷鄉更一度是他們的共同心結。這種心結,竟發展至認為偉大的詩歌都與家國民族之情有關,(14)甚至成為文學獎的評選傾向之一。余光中在第五屆青獎〈詩來稿總評〉中說:

 

本屆優勝之作,有一個可喜的現象,便是中國人民族意識的提高,對於中國的河山文化頗深思念。另一個現象則是對於香港地區的現實題材頗知探討,乃能擴展新詩的主題。最成功的作品當然是兩者兼具,站在香港地區的角度來表現民族意識。(15)

 

這番話,頗讓人感到余光中對家國民族題材的偏好和期待,而「最成功的作品當然是兩者兼具,站在香港地區的角度來表現民族意識」,令人想到余光中《與永恆拔河》那些以香港為背景,最終通向家國民族之情的詩歌及其表現手法。細心的讀者不難發覺這番話,似乎是余氏詩歌的鏡像。黃國彬在第六屆青獎的評判感言〈六年辛苦不尋常〉中,將香港與大陸相比,也流露出心懷中原、對祖國山河的戀念情意:

 

可是,香港的生活圈子小,作家得不到祖國大地、河山的熏陶,所見所聞不廣,所觸所感不深,創作時也有很大的局限。(16)

 

黃國彬將兩地環境作比較,由此而得出香港的「小」,包括生活圈子上的、地理環境上的(缺乏祖國的名山大川),造成本地創作者的局限;似乎意味要突破此局限,就要多親近祖國大地、河山。而這種崇大輕小、朝向中原的心態,與黃國彬的偉大意識、崇高美學自有關連,更重要的,是應合着他的家國民族情結。第五、第六屆青獎詩組,較多這類題材的作品得獎,看來與評判的這種心向有關。

在技法上,余光中、黃國彬都擅比喻,他們特別推崇或欣賞的蘇東坡、錢鍾書,都是用喻高手。這種內在的偏好投射於外,則是特別欣賞精妙的比喻、新穎的意象,而意象則應力求統一,避免互相干擾。余光中、黃國彬論詩,常聚焦於意象、節奏,余光中更指出「意象和節奏,應該視為一首詩的第二意義」(17),經常加以強調。這有意無意間鼓勵了一些年輕人走意象派詩歌的路線,第六、七、八、九屆的青獎,初、高級組都有不少意象小詩得獎,與余光中、黃國彬鼓吹「意象論」,而他們又擔任評判大有關係。文字方面,他們都強調準確、凝練,余光中尤其不喜歡忽長忽短、參差不齊的詩行,認為「不宜聽任一句過長,而致倍於他句」,建議「長句超過二十個字,不妨分成兩句」。(18)他們也強調詩歌要結構嚴謹,推展順當合理。此外,他們都反對晦澀,黃維樑尤其標舉「明朗而耐讀」的大旗。他說:

 

好的詩貴在耐讀,但耐讀不必與明朗互相排斥,就好像美貌與智慧可以並存一樣。所謂耐讀,指的是用字精確、比喻帖妥、前後呼應、感情配合、象徵值得尋味、機智令人解頤,這些都是不用犧牲明朗才能獲得的。(19)

 

他在〈馴悍記――建立新詩的尊嚴〉中,批評寫新詩者的七大毛病:極端個人、人稱錯亂、喧賓奪主、浮濫不實、亂鑄新詞、任意分行、蠻不講理,並謂自己的「文學趣味接近古典主義的明朗、理性和節制」。(20)這和黃國彬認為失敗的作品,「主題含混,焦點模糊,結構鬆散,語言混亂,意象雜糅」(21)等毛病加起來,尤能見出他們的要求,體現為照顧理解、全局統一、焦點清晰、講求邏輯發展,意即把文本視為一個和諧、有序、向中心輻輳的統一體,無論語言、思路、形式,都規規矩矩、整整齊齊地納入、臣服於這個圓滿、聚焦、統一、有序、合理的封閉式格局。

縱觀這三位沙田作家評詩、賞詩、論詩的觀點,同多異少,時見互相呼應,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至八十年代中期的香港詩壇,具有相當明顯的指導性;不少初出道的年輕詩人,在這股文藝風氣中創作,都受到這些詩論影響;而屢獲文學獎、詩觀詩風受到余光中影響的年輕詩人,更被視為「余派」。


 

 

 

【註】:

(1)      有名:〈信簡〉,《羅盤》8期(1978年12月),頁48

(2)      樂黛雲:〈接受與影響〉,《比較文學原理》(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1989),頁43~64

(3)      〈古風三首〉第一首〈天馬行〉,刊於台北《藍星詩刊》第九號(1986年10月5日),頁106。收入余光中《夢與地理》(台北:洪範書店,1990),頁56~57

(4)      張婉雯:〈訪問張楚勇、馬輝洪〉,《呼吸詩刊》2期(1996年9月),頁6

(5)      陳錦昌是香港青年作者協會的創辦人兼第一屆主席,由於筆者聽到一種言論,說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是「余派基地」,於是就這方面的問題與陳錦昌筆談。筆者的問題是:「你和一群青年作者創辦了香港青年作者協會,並任第一屆主席。後來有一些言論,說作協是『余派基地』,據你所知,為甚麼會有這種說法?這會否因你是余先生的學生,而青作協的活動常常邀請余光中、黃國彬、黃維樑、梁錫華參與有關?」筆者的問題在1999年8月6日傳真給陳錦昌,陳的回應文字在同年9月27日晚上十時傳真到筆者家中

(6)      余光中:〈青青桂冠──新詩評後感〉,載《第七屆青年文學獎文集》(香港:第七屆青年文學獎籌委會編印,1981),頁126

(7)      分別是〈十歲〉(99期,1981年8月);〈螺之聲〉(103期,1982年4月)

(8)      秀實在〈找尋香港詩壇〉中,把香港詩壇分為七派:1.「超然派」;2.「秋螢/羅盤/素葉派」;3.「詩風派」;4.「新穗派」;5.「南來派」;6.「遊離派」;7.「新生代派」。在「詩風派」下,他列寫了「黃國彬、羈魂、胡燕青、王良和、吳美筠等」人名。此文刊於1995年7月24日《星島日報.書局街》,版D1。梁世榮在〈嚴肅文化VS流行文化〉中說:「對號入座,它(筆者按:指鍾偉民的一番話)既罵『詩風社』的黃國彬、王良和,……。」見1995年10月8日《星島日報》,版C8

(9)      〈從《捕鯨之旅》說起──鍾偉民現象〉,《星島日報》(1995年10月1日),版C8

(10)    他們是余光中、葉維廉、盧瑋鑾、戴天、劉以鬯、黃繼持、胡菊人、胡金銓、鍾玲、黃維樑、蔡炎培、陳韻文、吳羊璧、沈登恩、王辛笛、也斯、蘇恩佩。見蔡振興、葉娓娜主編:《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文集》(香港:香港青年作者協會,1983),頁35

(11)    筆者與陳錦昌的筆談,1999年9月27日

(12)    陳錦昌不同意香港青年作者協會是「余派基地」的說法。他在筆談中回應道:「外間傳言青作協是『余派基地』,在組織上而言是不可能。我作為青作協主席最大的貢獻是組織運作,卻愧無能力制訂任何指導路線,我們曾先後兩次召開三十人以上的文學討論,希望共同協議出一些方針,但會員次次爭拗劇烈,結果只好維持無原則的自由原則。就算我本人真心死硬要擁護余光中主義,也絕難統一眾見,憑這個會發揮甚麼黨派力量……」(1999年9月27日)

(13)    錢鍾書:〈中國詩與中國畫〉,載《七綴集》(香港:天地圖書公司,1990),頁2

(14)    1983年2月18至20日,香港青年作者協會、《突破》雜誌、香港基督教文藝出版社假長洲慈幼靜修院聯合舉辦文藝營,邀請余光中、梁錫華、黃國彬、黃維樑分別主持專題討論。18日下午,在余光中、黃國彬主持的詩歌討論會上,余光中說出偉大的作品都與家國民族之情有關的話,當時筆者在場,對這句話印象極深。黃國彬的詩〈夜宿長洲慈幼靜修院〉,便是這次宿營的印象,收入《吐露港日月》(香港:學津書店,1983),頁121~122

(15)    《第五屆青年文學獎文集》(香港:綠林出版社,1985),頁84

(16)    《第六屆青年文學獎文集》(香港:第六屆青年文學獎籌委會編印,1980),頁145

(17)    〈從經驗到文字──略述詩的綜合性〉,《盤古》11期(1968年2月28日),頁36

(18)    見「余光中的評語」,《香港文學展顏第三輯》(香港:市政局公共圖書館,1986),頁285

(19)    見〈八十年代的香港詩壇〉,《香港文學》2期(1985年2月5日),頁47

(20)    同註(19)。另〈馴悍說――建立新詩的尊嚴〉,收入《香港文學初探》,頁138~150

(21)    〈香港的新詩〉,見黃國彬:《文學的欣賞》(台北:遠東圖書公司,1986),頁225。


王良和 香港出生、長大、受教育。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中文系,之後分別於香港大學及香港浸會大學取得碩士及博士學位。得過的獎項計有:第七、八、九屆「青年文學獎」;第三、四、六、八、十一屆「中文文學創作獎」;1983年度「大拇指詩獎」;1984-1987年四屆中大「高雄先生紀念文學獎」;第一屆「香港藝術發展局文學獎」新秀獎;第二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新詩組首獎及散文組推薦優秀獎。2003年憑《魚咒》獲第七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小說組首獎。著有詩集《驚髮》《柚燈》《火中之磨》《樹根頌》《尚未誕生》《時間問題》;散文集《秋水》《山水之間》《魚話》《女馬人與城堡》;小說集《魚咒》《破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