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實：十一月之詩

夢的入口

臨終時，我想到那瓶軟膏，它曾照料我

乾燥、痕癢、龜裂的皮膚。也想到

那渾圓的葡萄柚中曾經充滿的維生素C

並惦記着一首未完成的詩而它將永遠不能完成

我的許多朋友都過世了，因為肺葉和心臟

畢生相依的如今紛紛倒戈相向

有的在急促的奔赴死亡的途中

我也在車上，貪婪的看着最後風光

列車進入黑洞，時間與空間失卻意義

在乎的與牽掛的都失重了

這是一個夢的入口，沒了雙腿

便躺下來，抵達我的信仰

（2021.11.5凌晨3:10婕樓）

亂紅飛過

立冬，前往北城的路上

百片破碎了的紅色飛揚着

我看到卻是完整的如披在妳身上的春衣

一卷宋詞箋註夾着的最後一個季節

載着我的高鐵把所有的往日都拋於身後

堅持封建的時光，堅持古代以詩應試的人生

懨懨的白日，藤枕上結出夢的果實

在購物中心的廊廡下，無視鐘鳴鼎食

兀自抄寫懺悔文，背愛情詩中最火紅的句子

亂紅飛過，章台路已遠

我懷着一卷未寫完的詩稿在落拓的時局中

已不相信緣份，相信守候的力量

（2021.11.21午後6:20將軍澳廣場arome cafe）

水仙花賦

窗台上那盆水仙花沾染了冬天瑣碎的陽光

呈現出那黃色與那開花的姿態

半淹在清泉中的球莖，層層裹着

媚俗王國中的魔鬼

戀自己的影子，讓窗外的所有等候瘦成回音

揚棄神話的虛無讓一個春夢夭折

偏愛後宮的婕妤，偏愛桌上一枚

鎏金的髮釵。垂簾看畫屏後婀娜的慾望

撒回一泓清水的所有倒影

撒回一個夜晚寒冷的風。書桌前的山河

曾經更改了無數次的書寫

生命只是一張草圖，永不會成為畫圖

（2021.11.26午後2時婕樓）

壬寅春節

想到所有不確定的事物，想到

那關閉着的時間。原來破碎的

靜候一場雨水整合為一個期待的夜晚

讓門鈴響起陌生的聲音

傲遊於庭園，看假山石

午後翻閱舊時的詩冊

路過那些秋後仍不凋謝的花

誤入的翠鳥已激不起半圈漣漪

憂心冬天仍舊一個人關在房間內

撩撥那燃燒中的柴火

而那白茫茫的一片總在窗外

仍沒有人，巧言諂媚的影子寂寞

仍屬木，佝僂而參天的巨木

樹下等一個人，命中的同僚

（2021.11.27凌晨2:30婕樓）

看遠方

歲暮了，在寒冷中看城堡的燈火

那些暖色系的外物裝點着四周

城門關，我們回到了以城堡為界的時代

以大視野看平常真摰的節日

讓所有都萎縮為，一雙翅膀般的旗幡

未來或是廢墟或是帝國

此日我們走過的那條小巷子的老屋依舊在

忘了說過的話遺下所有行裝

讓當下連緜為秋螢火飛舞的寂靜清溪

無須點燈，黑暗中感到溫度的不曾變改

有的詞語不曾出現而意義卻存在

有的詞語有堅硬的外殼而我們嚐過甜美

隕石飛行在太空，蕨萁攀於危牆

簷下有候鳥歸來，簷外有驟雨後的陽光

那樑柱仍在，妳靠着，看遠方

（2021.11.28晚7:50將軍澳廣場arome ca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