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玲：為紅葉狂

這是一次南韓歷史文化之旅，也是思慕大自然幻彩的紅葉之旅。2014年11月我參加了一個與一般參觀購物旅行團完全不一樣的團隊，全程只安排參觀新羅古國的佛教寺院、博物館、書院和古村落。籌組這個團隊的機構之一是「香港大專社會服務隊」，以慶賀他們工作五十週年。五十年前他們就熱心做社會服務的義工。想想看，服務隊最年輕的隊員也該六十七歲了。所以這旅行團八十多個人大都是退休人士。

出發之前已經有朋友耳提面命說11月南韓還會有楓葉看，要好好欣賞。我們的第一站是距離首爾一百二十公里清州市的國立清州博物館。早上九點一到館區下了車，全團八十多個人都大叫「哇！」「哇！」是博物館周圍山坡上耀眼的紅葉眩昏了我們的眼睛。個個都捨不得進博物館看珍藏，而是各自打開相機捕捉紅葉的色彩。

清州的紅葉勝在色彩繽紛。韓國的楓葉跟以前我在威士康辛州見過的楓葉不同。北美的楓屬可以抽取糖漿的糖楓，一片葉子有男人的手掌那麼大。韓國的楓葉纖長秀氣，一葉五尖，像兩歲女童的小手。北美的楓林一色，一大片棕紅，烈烈炎炎。南韓中部的楓葉卻呈現各種層次的紅，一樹紫紅如晚霞，一樹橙紅如橘子皮。竟還有同一棵楓樹葉子出現各種色彩，由鮮紅到粉紅，甚至有嫩綠色的葉子，簡直令幾十個攝影迷瘋狂。

匆匆參觀完博物館，大家到館後面的山上看紅葉，拍紅葉。最有趣的是銀杏樹也來湊熱鬧。山路兩旁種了兩排銀杏，它們扇面形的葉子已經由綠色轉變為鮮艷的黃色，在陽光下閃着金光，與楓葉鬥彩。剛好碰上銀杏樹果熟落地的季節。導遊警告我們說：「你們大家小心啊，小心啊，千萬不要踩落在地上的銀杏果，否則連鞋子也會發臭！」

果然，這條山徑在視覺上給予我們絕美的享受，嗅覺上卻聞到一股類似魚腥的臭味。銀杏即白果，入菜味道甘美，沒想到去殼乾燥以前，那麼難以接近。

為甚麼其他的樹葉秋天轉黃，楓葉卻轉紅呢？那是由於楓葉獨特的結構組織。它除了含有葉綠素，還有其他色素，如胡蘿蔔素和紅色素，到了秋天，日光減弱，葉子不再製葉綠素，原有的葉綠素也逐漸分解，胡蘿蔔素與紅色素就在葉面上顯現出來。其他樹的葉子只藏有黃色素，秋天就轉黃了。明明是楓樹自己在經歷入秋的枯竭，我們人類的眼睛和腦神經卻受了刺激，產生美感，紅色令我們怦然心動，聯想到血液、熱情、喜慶，令我們沉醉下去，年輕起來。

到了慶州上山參訪海印寺。楓樹出現另外一種面貌，伽倻山上，在11月晚上已經降到攝氏一、二度，白天也只有六度左右，大部分的林木葉子都已經辭枝了。在山路上剎那間見到一株紅艷的楓樹，亭亭玉立在一大片枯樹之中，好像是綺麗與青春的最後告別，淒美而幽靜。

香港人為甚麼會為紅葉而顛狂呢？因為香港的氣候不適合楓樹生長，他們沒有機會欣賞紅葉，面對面當然會着迷。二十多年前秋天在台灣阿里山上見過槭樹的紅葉，樹少不成林，葉子又小，顏色是不起眼的褐紅色，難怪沒有動心。以前在美國住過九年，一到秋天到處都見到紅色的楓林，但是因為太多了，沒有細細體會，不覺得驚艷。這次韓國之旅雖短短七天，楓葉的繽紛卻震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