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欄目:《香港文學》2015年2月號總第362期
子欄目:悼念曾敏之先生特輯
作者名:彥火
曾老是1月3日走的。元旦日還與他通了電話,祝賀他新年康樂。
九十八歲的人,已很重聽,還親自接電話,我向聽筒喊了十幾次,他才聽明對方是誰。聽筒另一邊傳來嘶啞聲音,訴說近來身體很差。我說天氣變冷,要多保重,他也讓我多保重,便匆匆收線。
之前接踵是冬至、新年,都說體弱多病的老人很難熬過大節,不免提心吊膽,我暗暗慶幸曾老總終於跨過2015年的大門檻,應該可保平安。
雖然這只是虛妄而已,不管怎樣,最終他還是硬闖了年關,破了宿命、陋見,隱含他的不服氣和倔強的一面!
大抵在兩個月前,曾老的大女兒曾琮從廣州打來電話,說父親進了暨南大學華僑醫院,情況危急。我聽罷,很是焦慮,準備啟程赴穗探望他。後來打了電話給暨大的王列耀兄,他說醫生診斷是心臟衰竭和腎衰竭,但精神尚好,老人家鬧着要回家去,讓我不要到醫院去。
翌日我赴穗,列耀兄說曾老已回家,我匆忙趕到越秀區的華僑公寓曾老的家,曾老人是比前明顯消瘦了,但精神不錯。
他說,他在醫院睡不好,吃不下。醫院每個小時都有護士巡房,弄得他難以入眠,他十多天沒有大便,沒有半點食慾,醫生為之束手無策。返家後,他服了中成藥,大大清理了腸胃,結果飯也吃得下,覺也睡得好,精神也逐漸恢復過來云云。說罷自信地笑了,我也不禁莞爾。
欽服他的頑強意志和堅毅般的信念。之前捏一把汗緊張的心情也得以紓緩了。
曾老是我所見到的老人之中,最是豁達和熱愛生活的人。
與此同時,他也是性情中人,在飯桌上喜歡喝點小酒,不論洋酒、白酒,高價的或下價的,來者不拒,伴着酒興,話題也多了。
他退休後長居廣州,每次探他見到飯桌上經常放着一瓶二鍋頭。我對他說,二鍋頭酒太烈,會傷身,此後每次赴穗,便給他捎去紅酒或拔蘭地。
某次與他在住所毗鄰的空軍招待所中菜廳吃飯,我帶備一瓶法國拔蘭地,菜餚還未上,他就着飯桌的花生米喝起酒來。九十多歲的人,把花生米逐粒送進口,咬得喀嚓蹦響,我說花生米太硬了吧,他張開口讓我看他上下兩排整齊的牙齒,說這裡面沒有一顆是假牙,我不禁為之嘖嘖讚嘆。
他對文化事業的熱誠和獻身精神,相信也是很少人可以企及的。
他一生筆耕不絕,他早年在烽火瀰漫的年代當記者,英姿勃發、激揚文字,以筆當槍,因寫《聞一多的道路》,為國民黨特務所拘捕;在文革期間,不堪凌辱,曾從住宅躍下;在大是大非之前,擇善固執,八九學運發生,他慨然寫下「痛心疾首」這四個大字;……不管大逆境之下或太平日,他都沒有放下手中的那管筆,就算在病榻中,他也鼓其餘燄,勉力寫作,體現人性中具有詩意的雄健精神。
他對華文文學事業時時、事事關心,親力親為。
平常他對香港作家聯會及世界華文聯會事務關心備至,具體而微。
過去幾乎每週都從廣州打一通電話來探詢「香港作聯」及「世聯」的情況,或作出指示。
他在《文綜》主編林耕兄逝世後,還給我打電話,並親自發來傳真,讓我兼任主編。那是在他逝世九天前。
其實,香港作家聯會和世界華文文學聯會是他一手創立、一手扶掖而茁長的,是他晚年心血結晶的佳作。
蔚為華文文學的褓姆,他對繁榮華文文學功不可沒!
曾老雖然走了,相信他仍看顧着我們,活在華文學的世界裡,活在我們的心間。
2015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