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欄目：《香港文學》2021年8月號總第440期
子欄目：詩歌
作者名：姚風
1
我鬆開手
手裡沒有一粒沙子
只有沙漠
2
沙漠不是失敗
打開的書，只有骨骸
沒有盡頭
3
只有人是人的盡頭
為了抵達
必須走向神
必須在石窟鑿亮黑暗
4
我六十年的眼睛
裝不下這無邊的荒涼
因此我歡喜
儘管明天我還要退回
那張懸在四十三層樓的牀上
5
太陽在葡萄乾裡
張開甜甜的嘴唇
我也張開嘴唇
向賣葡萄乾的老漢
要了一杯水
6
用沙子
往身體裡裝滿沙子
身體微不足道
只是皮囊
7
誰是我？
你走到神的面前
靜默裡
有無限而唯一的回答
在無限的石頭裡
你撿到一塊你的石頭
8
沒有見到一隻吃草的羊
每天的早餐：一碗羊肉泡饃
菜譜上的烤全羊：1473元
你說：貴了
9
莫高窟裡的未來佛說
在極樂世界
人人可活到八萬四千歲
我驟然想起
早晨忘了吃藥
10
佛陀一次次躺下來
只為看見
人是否還站在他的身邊
11
沒有水
那就啜飲眼淚
而眼淚捨不得流下來
被蒸發的悲傷
甚至找不到天上的雲
12
到處都是光
我無法躲進我的陰影
沒有黑夜
太陽就是暴君
13
我矮了下來
讓夕陽代替我的頭顱
最後的燃燒中
有灰燼和一個清晨
14
我們去了玉門關
走在我們前面的
有王之煥、霍去病、班超……
沒有人記得還有姚金貴
他既不是詩人，也不是將軍
他只是戍邊的士卒
15
你告訴我一個秘密
所有的魚都閉上了眼睛
或者說
每一粒沙子都有沙漠
16
從飛機的舷窗俯視
群山仍在奔跑
你們依舊年少
渾身披着一層新雪
17
走進沙漠深處
就戴上了最遼闊的鐐銬
關押空無的看守
有一張看不盡的臉
18
沒有墓地
也不知墓碑為何物
或許我們
就是正在行走的臨時墓碑
19
沙漠的無用是敵人嗎？
在我居住的城市
建築工地的沙子又漲價了
20
每一顆沙粒，每一塊石頭
都是不一樣的
沙漠不屑抄襲自己
21
我愛這些枯黃的草
也更加相信那些不存的花朵
2020 .12 .10-11 寫於敦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