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鼎年：想不想掙筆大稿費

「喂，是錢作家嗎？」

「是呀，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你財神，給你送錢來了。想不想賺筆大稿費？」

錢作家很爽快地說：「想！爬格子人哪有不想賺大稿費的？」

「好，痛快。那就一言為定。下午我登門拜訪時再詳談。」

「喂，談甚麼？你是約我寫甚麼稿子？」

「反正是好事，千字千元，下午見了面就知道了。」

錢作家以為是惡作劇或開玩笑電話，也沒放心上。你想想，國家標準稿酬才千字三十元，最高也只千字一百元，他卻千字千元，哪有這樣的好事，除非給世界百萬富翁比爾蓋茨寫傳。

下午，一個說城裡人不像城裡人，說鄉下不像鄉下人的青年人叩開了錢作家的門。

來人一進門就自我介紹說：「本人也姓錢，因為一筆寫不出兩個錢字，所以給你送錢來了。」說着遞上名片，錢作家瞥了一眼極考究的名片，頭銜是「腎大寶保健品有限公司總經理」。

錢總經理很健談，他不等錢作家開口，就滔滔不絕說開了。他說：我已瞭解過了，你是寫小小說的，是本市作家中寫得最勤發得最多的一位，但你一篇稿子多少錢呢，三十、五十吧，撐破天也不過八十一百的。這樣，你給我編幾個小故事，幾百字一篇就可以了，我按質論價，起報價是每篇一千。你給我寫個十篇八篇的，就是萬把元錢的收穫——」

錢作家也多少聽出了些眉目，故意打斷他的話說：「你到底想叫我寫甚麼？直說吧，不要繞圈子，能寫的我給你寫，不能寫的，稿費再高，我也不敢賺呀。」

「錢作家你取笑了，我要你寫的，不黃不毒，不反動，只是想借你的生花妙筆宣傳一下科學，宣傳一下祖國傳統醫藥。放心，放一百個心。都是錢氏子孫，我不會騙你訛你害你的。」

「好，那你說，要我咋寫？」

錢經理從包裡取出幾張套紅套藍的宣傳報紙說：你先參考一下其他腎藥的宣傳資料，照葫蘆畫瓢也來幾則，你是寫小說的，編故事原是你的看家本事，寫這些對你來說還不小菜一碟，只要編得像真的一樣，有人信，有人買我藥，就算大功告成了。」

錢作家不置可否，饒有興趣地看起了那些「海中金」、「強可欣」、「腎康寶」之類的宣傳資料。只見第一張宣傳資料的通欄標題是「頂天立地男子漢，堅如磐石擎天柱」；第二張宣傳廣告的一行大字是「強腎壯根，揚我雄威」；第三份宣傳廣告的醒目大字是「擁有海中金，盡享快樂人生」……

錢作家是第一次接觸這些性藥的宣傳廣告，他讀小說般讀了起來。應該說文筆不錯，你看，標題是《早洩，洩、洩、洩，讓丈夫威風洩盡——悲哀！失望，望、望、望，讓妻子望梅止渴——羞惱！》《昨晚，夫妻倆做了兩次「活神仙」，今早，妻給夫補了兩個荷包蛋》《枯木又逢春，重新度蜜月》《黃金有價，健根無價》《常服腎康寶，妻子百媚生》……

才看了幾則廣告的標題，錢作家就不得不佩服這些廣告寫手善於誘惑讀者與顧客。

錢總經理見錢作家只看不響，似乎看透了他心思，用一種推心置腹的口吻說：「實話告訴你，這些資料這些小故事也都是那些作家與自由撰稿人寫的，反正你也不署名，怕啥，咱一手交稿一手交錢，從此兩不相欠，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這多乾脆。別婆婆媽媽了，寫吧。」說着摸出一疊百元大鈔說：「大家爽氣，我先付五千，三天後來取稿。」說完，留下錢就走了。出門時，錢總經理又留下一句話說：「錢作家，你人物儘管虛構，張工程師李技術員，或者趙會計、王師傅我都沒意見，但單位最好寫本地人最多的企業或部門，一句話，讓人有真實感。」

錢總經理走後，錢作家想，看在錢的面上就墮落一回吧。可提起筆，第一次感到筆重筆滯——

這樣寫不是騙自己騙讀者嗎？

第三天，錢總經理打電話來問寫好了沒有？

錢作家在電話裡說，看來你的稿費我賺不了了。我怕——」

「你怕甚麼呀。你要知道，這事有利安定團結，權當做好事。又不是讓你拆散人家夫妻，你良心不安甚麼。」

「我是怕沒療效，病家告我欺騙罪。」

「你呀你，真是書呆子。告訴你，買甚麼都有投訴的，唯這種性藥，吃不好只能打掉牙齒往肚裡嚥。你聽說過有人上報上電視台上法院說：「我服了×××，晚上與情人與小蜜幹那事不行的嗎？你放寬心，大膽寫。」

錢作家面對稿子，腦子裡一片空白。他這才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想墮落一回也不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