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紅芳：與你相遇——記馬德里阿托查火車站（馬德里）

因着工作的機緣，我得以在歐洲遍覽名勝古蹟，體驗不同的風俗民情，瞭解各國的歷史文化。常有人用如此口吻跟我說，我要有你一半哪怕三分之一的歐洲旅遊經歷就好了。說實在的，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這有甚麼好羨慕的。這倒不是想顯擺甚麼優越感，或者說吃到了葡萄還說葡萄酸之類的。我只能說也許是上天的眷顧，讓我這平凡的女子有了一些看起來讓人欣羨的人生經歷。而實際上，我一如既往地在路上，尋找着孤獨旅程中的綠洲……

漫漫旅途總離不開飛機、火車和汽車，而我坐得最多的恐怕就是火車了。歐洲的火車站一般都大同小異，都是比較大型的購物中心，當然也少不了咖啡館、各式餐廳了。行程匆匆，我們很少會留意火車站長甚麼樣子，除非有一些亮點吸引你駐足觀賞，而馬德里火車站就是這樣的火車站。

且不說這個火車站候車大廳有個小型的圖書館足已令你吃驚，難以想到的是這裡居然有個熱帶植物園！一腳踏進四百平方米左右的候車大廳時，我立刻被那些直沖天花板的熱帶棕櫚樹吸引住了，走了幾步往前下方瞧去，這哪裡是火車站，簡直就是一個熱帶雨林小王國啊！大廳頂棚是幾乎透明的，光照特別充足，溫室效應使得這裡的植物長得特別茂盛。據資料記載，這裡種着五百多種熱帶作物哪。遠遠地我又看到很多人在圍觀甚麼。好奇心驅使我不顧肩揹行李的沉重，牽引着我來到跟前。我立刻被這裡的景象驚呆了！茂密雨林旁的池塘裡，隨意地放着幾塊狀似小船的殘骸，甲板上密密麻麻爬滿了大小不一的烏龜，正舒服地曬着太陽呢，還有很多在水裡悠哉悠哉地游着，這場景讓我不禁想起了我曾經的旅居地——泰國。泰國地處熱帶、亞熱帶，到處可見熱帶雨林植物。雖然這裡的和尚可以吃肉，但是他們不崇尚殺生，而崇尚自然的死亡，池塘裡到處都是烏龜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有的簡直大得驚人，也許是千年神龜也說不定呢！兩年的泰國旅居讓我喜歡上了這個充滿佛教氣息的國家，那微笑寬厚的人們、那自然美景、那泰式菜餚、那多樣的水果、那悠閒紓緩的生活節奏，甚至那有時熱得要命的天氣……我常笑對朋友們說，退休後去泰國終老。真是沒想到，幾年後，在馬德里火車站和我鍾愛的熱帶雨林風情喜相逢，勾起了我許多美好而溫暖的記憶……

我不僅驚嘆於建築師的精心設計。如此賞心悅目的熱帶雨林植物園，還有那些笨拙卻可愛的烏龜，一掃羈旅的疲倦和困頓，使候車的時間充滿着樂趣。更何況周遭還有各式小店的特色商品可供大家選購呢！我只在有些大型機場見過幾株棕櫚樹或者一些零星的熱帶植物，但這麼大規模的熱帶植物園還是第一次遇到。翻開各種資料一看，原來這個火車站是知名的建築師拉菲爾‧莫內歐精心設計改造的。

始建於1892年的馬德里老火車站，那碩大的鋼結構棚頂傳達着西方工業革命後的機械美學，成為馬德里最主要的標誌性建築之一，它見證了城市近百年的發展變遷。隨着城市的逐步擴大，原來處於城市邊緣的火車站逐步成為馬德里城市中心的重要元素。但是隨着車流量的增加，火車站標誌性的棚頂逐漸被周圍出現的高架道路所淹沒。為了找回那些逐漸消失的城市元素，以及增加鐵路服務和客流量的需要，市政府決定對此進行大幅度的改造。他們最初的設想是拆除舊車站，重新建造一個世界最寬敞、最豪華、最富現代氣息的火車站，以便適應西班牙首都的身份。然而這項決定卻遭到了懷舊的馬德里人民的堅決抵抗，最後馬德里政府終於妥協，決定保留原車站的古典特色，在周邊和內部進行逐步改造，使古老的火車站富有別具特色的現代氣息。

真的要感謝馬德里人民對保護古典文化遺迹做出的努力和貢獻，也特別佩服政府尊重人民意願的工作作風。行走在歐洲各地，不管是在巴黎、柏林、阿姆斯特丹、斯德哥爾摩等這樣比較大的城市，還是在羅騰堡、吉維尼、德累斯頓、克洛姆洛夫這樣的小鎮，那些靜靜地樹立着的建築好像在向我們訴說悠久的歷史文化！我想如果沒有當局的過人膽識、人民的高文化素質以及對民主、自由的尊重，歐洲怎麼可能保存那麼多的文化遺產？和歐洲人打交道，我體會最深的就是自由、民主、高素質。雖然在這背後有時候你會感到他們的任性、冷漠以及膨脹的自我，但不容置疑的是他們都活得很精彩、很輕鬆。這些人不一定有多富裕，但是精神卻是富足的。他們常對我說，在這裡，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願去生活，都會得到理解和尊重，沒有人會在背後說三道四。我所在的密茨凱維奇大學是波蘭非常有名的一所綜合性大學，它們的中文系在波蘭也是數一數二的。當時的我之所以選擇這所大學，一是沖着它的名聲和教學水平，而且居然跟魯迅所推崇的密茨凱維奇有關；二是這裡有不少的中國老師。但事實證明凡是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本想衝出藩籬享受片刻寧靜和自由的我卻又不小心陷入這裡的中國圍城。好在還有很多波蘭朋友，讓我能從壓抑沉鬱的圍城中透透氣，汲取一些正能量。我在想，在呼籲自由、民主、尊重的全球文化語境中，作為身處西方文化環境中的中國人都很難開闊胸襟去吸納西方文化的精髓，更何況呆在國內只是紙上談兵的那些中國人呢？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再次佩服和欣賞馬德里政府以及他們的人民。正是有了他們對民主、自由和歷史文化的尊重，才使得改造後的新火車站保留了很多古典的文化因素，呈現出古典與現代的完美融合，傳統與新潮的相互交融。馬德里火車站成為了歐洲一流的火車站，也是世界上最美的火車站之一。

這些輝煌與美譽當然離不開著名建築設計師莫內歐。改造方案是在眾多的競標方案中選出來的，莫內歐贏得了這個項目，而他也不負眾望，終於設計出了歐洲獨一無二的火車站。莫內歐在保留老火車站原有百年碩大的鋼結構棚頂的基礎上，植入了大量的透明玻璃以及輕巧的金屬棚架，並在大廳內設計了一個熱帶花園，周邊輔以圖書館、咖啡廳、特色餐廳等，使整個火車站顯得溫馨舒適。不僅如此，莫內歐還在其四周增建了四通八達的軌道交通、大型的客流中心以及購物中心等附屬設施，這給原本古樸的車站套上了一個現代的外殼。這不得不讓我們嘆服改造者的智慧。

改造後的火車站在1992年啟用，雖然它曾經於2004年3月11日被恐怖分子襲擊爆炸，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歷史傷疤，但它依然是歐洲最美的火車站之一。而人們也沒有忘記那段歷史，火車站裡還佇立着2004年馬德里火車爆炸案中一百九十一名罹難者的紀念碑，它們靜默地發出聲音：和平、自由、民主、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