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欄目:《香港文學》2015年9月號總第369期
子欄目:「香港,香港」散文大展
作者名:蔡炎培
散文兩章
從煙墩山到大帽山
個人並不樂山。怕迷路。怕荒塚。怕人有三急,要說「唔該借歪」。話雖如此,比如畏高,為了造訪金門,也要坐上一回飛機;余生僅有一次山行,要不是葉輝的《書若蜉蝣》,有一章寫「登山臨水李君毅」,隱退的記憶有若遺忘了。
說李君毅大哥,該從我的書友「大腦袋」李君聰談起,「大腦袋」與明報前社長潘粵生,同是五十年代培正誠社掛牌的優異生,「大腦袋」文武雙全,我們兩支「理想」與「可能」足球隊的正選門將,我和他的死黨「阿地」,俱屬後備而已。
「大腦袋」和我,不但是書友,而且是街坊,由是過從甚密。原來他的三哥也是織造中人,製衣。君毅似乎是大哥。從阿輝所錄的生卒年份,「大腦袋」該是孻仔,兩兄弟相差十七年。
地下工場,樓上是君毅大哥的居停,入門處置有一小書櫃,觸目是林語堂的《瞬息京華》與老舍的《四世同堂》,更為觸目的是「例不借出」四個字的字條。想是書給人借出,沒有歸還多了,主人心痛了。
五十年代,記憶中的庸社,也有一群樂山的人,君毅哥是常客,間或去去「學海書樓」。就在五三年中秋,「大腦袋」邀我和他的哥哥作一次漫遊。由煙墩山去大帽山。大清早出發,好容易抵達望夫石,直下紅梅谷,沙田在望,可再過幾個山頭,我們下不去了,雖無孤墳,卻有蛛網,好不嚇人。但見君毅哥拿出指南針,自言自語有時,我們卒之找着隱蔽山路,回過魂來置身錦田公路。兜兜轉轉好幾個時辰,時近黃昏,行行複行行,問路複問路,上水了。再過是羅湖。
其時尚未失聰的君毅哥,聲若洪鐘,「幾時我們再來過?」我,嘴裡說好,實則疲不能興。君毅哥說用熱水泡足,不礙事。
不礙事不礙事。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
葉輝的口頭禪
雨希小妹妹日前探望內子朱珺,帶來兩本葉輝散文集《書若蜉蝣》相贈;這回好了,我倆不用爭執了。
葉輝乃有心人,情迷於詩,先有《新詩地圖私繪本》,今又有如此重頭之作,誠美事。
即晚讀罷全書,暗喜不已。雖無「我們的蔡炎培」之類的篇章,卻有〈倒讀葉維廉〉的鏗鏘。事實上,全台灣最重要的詩人,差不多給他說光了。
全書關鍵詞之一,當是「沒事」。不是阿輝的口頭禪是甚麼?讓我不自覺回望自己一下。有詩為證。
一個女人伏在椅臂痛哭
身旁的男子說她沒事
沒事 沒事
看看醫生罷了
可是發生意外的人
還是要進來
一個沒有了眉毛一個
沒有了面目
這一個沒有了雙臂
如果你要找裝睡的人
也很容易辦到
我給你揭開乾乾淨淨的白布
痛哭的女人仍在痛哭
說她沒事的男人
先走了一步
陶然兄:
何福仁〈記憶一些西西〉,關於西西開山之作《東城故事》稿酬一事,顯然有誤。其時「四毫子小說」四萬字,稿酬二百塊。合更正。事關西西是香港文學史最重要作家之一。錯不得。
此請
編安
蔡炎培
2015年8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