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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圃:畫扇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1年6月號總第438期

子欄目:散文

作者名:厚圃

記得孩子將上小學的那個夏天,我和朋友兩家人開了輛七座的商務車,從福建到安徽再到江浙一路玩過去,到處熱浪滾滾,比深圳有過之而無不及,孩子們只願躲在賓館裡嘆空調打遊戲,不肯外出,到了晚上八九點,風依然發燙。我後來在西湖邊上給孩子買了一柄小巧的繡花團扇,還用潮汕話教她唱老家的順口溜,「寶扇有一支,不怕六月天。寶扇是我個(的),手動風吹來」,哄着她拍照。

在我記憶裡,小時候的夏天哪有這麼熱?只要搖搖扇子吃吃西瓜就能對付過去。幾乎每個夏夜,我都會躺在並排擺在院子裡的兩張條櫈上,祖母坐在一端搖着葵扇,為我送涼風驅蚊蟲。葵扇,以廣東新會所產為佳,清代梁紹壬的《兩般秋雨盦隨筆》裡也有提到:「廣東新會縣出葵扇。」在鄉下,葵扇還能在遮陽、擋塵、生火等方面發揮作用。

扇子是何時發明的?眾說紛紜,只知道它始於遠古。扇子的種類很多,比如在古裝戲裡,我們常常會看到太監或宮女站在帝王後側,手持長桿羽扇,那叫「儀仗扇」,目的是為了顯示皇家的氣派和威儀。又比如在《影武士》等日本武士電影裡,主帥手裡老愛拿着一把扇子狀的東西,那叫軍配團扇,相當於令旗,是指揮作戰用的。至於仕女們手裡的那種團扇,到了唐代已經十分流行,手藝人愛在上面施色、刺繡,小姐們則拿它撲蝶嬉戲,害羞時還能遮臉。在周昉的《簪花仕女圖》中,侍女所持的長柄牡丹團扇在無意中告訴了我們一個信息,中國畫的「折枝畫法」已經出現在那個時期。記得西漢才女班婕妤曾為團扇寫過一首詩,「裁作合歡扇,團圓似明月」,多麼美好寓意啊,可惜她又自比秋後的團扇,發出了落寞的嘆息,納蘭容若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便是出自這樣的典故。

既然說到扇子,就不能不提及摺扇。據宋朝趙彥衛在《雲麓漫鈔》所載:「宋人用摺疊扇,以蒸竹為骨,夾以綾羅,貴家或象牙為骨,飾以金銀,蓋出於高麗。」摺扇很可能始於高麗,只是後來經過中國人的改良。也有一說出自日本。

摺扇在古代的文人雅士間廣受歡迎,一方面是摺疊便攜,另一方面是可在扇面上題詩作畫借物言志,更何況扇骨為竹子所製,手動而風來,乃氣節風骨之體現也。金朝的元好問寫過〈題劉才卿湖石扇頭〉一詩:「扇頭喚起西園夢,好似熙春閣下看。」扇頭,也就是扇面。中國文人向來有雅集的傳統,喝酒賞景,合作書畫,相與酬唱,而互贈扇子也是其中的一項。說到這裡,不由讓我想起了一個有趣的故事,乾隆年間,浙江按察使百菊溪與好友杭州太守李曉園因一點小事鬧矛盾,見李曉園久不露面,百菊溪就差人給他送去一柄扇子,其時正值盛夏,李曉園打開一看,上面寫着兩句詩:「我非夏日何須畏,君似清風不肯來」,遂一笑釋然。

扇子後來傳入歐洲,從文藝復興到洛可可時期再到新古典時期,中國的扇子一直成為上流社會的風尚標誌,它還作為模特的道具被永遠記錄在安格爾、馬奈等大師的畫作裡。而在中國,扇子則以另外的道具形式被納入到小說戲劇的創作當中:諸葛亮羽扇綸巾之灑脫,貴妃醉酒扇舞之癡狂,李香君血濺桃花扇之悲壯,晴雯摔扇撕扇之熾烈,秦香蓮接過王延齡摺扇之沉重……在家鄉潮劇的舞台上,一把小小的扇子,根據不同的行當有着不同的扇法,「文扇胸,武扇肚,媒扇肩,書扇臀」,光《鬧釵》中胡璉手裡的摺扇,就有開、合、翻、騰、撲等三十多種扇法,只要將扇子溜轉於五指之間,一個輕浮、油滑的花花公子形象便躍然於眼前。

好像是到了宋代,文人畫開始風行,有更多的書畫家喜歡落墨扇面,為中國畫拓展了獨特的視角也注入了清鮮的活力,扇面畫以一種新的繪畫形式從扇子的實用價值中剝離出來。到了明清,扇面畫更是達到鼎盛,從「明四家」、「清四僧」到近代的任伯年、齊白石、張大千等,都留下了大量的佳作。很多畫家畫得好大畫,卻未必能畫好小畫。畫扇面不只難在構圖,突入溢出隨形佈勢,更需要將詩、書、畫、印融入到尺幅之中,於有限的空間創造出無限的意韻。

在我認識的畫家中,趙澄襄女史擅長畫扇,多年前曾得到她的一本扇面畫集,兩個月前又蒙她惠贈摺扇一柄,畫裡有花有茶有書,雅靜閒逸猶如清風拂面。我的文友任之兄則喜歡藏扇,去年曾命我塗鴉,我在扇面上畫了一條魚,又題了一句話,「只有死魚才順流而下」,它是我第一本小說集的名字,也是我至今不變的生活態度。


厚 圃 原名陳宇,作家、畫家,有文學、繪畫作品多種行世。厚 圃 原名陳宇,作家、畫家,有文學、繪畫作品多種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