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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薇 :垃圾人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1年6月號總第438期

子欄目:小說

作者名:心薇

如果生命是一片汪洋,此時信肯定站在顛顛搖搖的海上。

清晨六點,天空像男人的一張陰陽臉,半面陰暗,半面橘黃,八點過後,夏日的烈陽像一團在胃裡燃燒的火燄,汗水一滴一滴地從信那頂黃色工作帽裡滲出來,在這個城市逐漸甦醒的時刻,信的腦袋像一顆在室外置放太久的包子,失去了重量和造型,在城市裡逐漸萎靡崩塌。

信負責公園附近的灑掃衛生,遍地沙沙沙,沙沙沙的黃葉被掃到道路兩旁,然後是清潔水溝、搬運廢棄家具、廚餘分類,各種混合在一起的垃圾,發出酸腐敗壞,腥臭得像是嘔吐物濺滿全身的味道。

四時一刻打完卡,信伏在小黑身上,才能暫時遠離這個仿若會隨着蟲子和塵土,逐漸被掩埋而消失的空間。

離開清潔隊後,城市的道路灑下一張又一張的外送單,信直視着手機上的地圖,地圖上沒有海,地圖上只有這邊到那邊的距離,攝氏三十度的下午五點,信將手中那一袋袋湯水食物送到門口,按完鈴後,信會保持一個弧線般的距離,垃圾味和食物味並不相容,即使它們幾小時後都是一樣的。

晚上九點後,信拖着一身的疲憊,回到那個位於城市邊緣,窄擠到隨時可能被擠出城市的雅房。

五坪大的房間裡,桌上擺着一排沒喝完的飲料罐,瓶裡浮現像剛剛被魚吐出的白沫,幾件衣服被壓成豆乾那樣置放在衣櫃一角,牀下堆放着雜物和幾雙沾有污漬的舊鞋,單人牀的牀單是海水藍,上面有螃蟹、沙地和一片汪洋大海。

信迷戀海,人生不順遂時,信會深深地以為,那是因為他還在陸地上的緣故。

週六下半天,信會去小君工作的社區接單,老社區屋齡都有五六十年的歷史了,坑坑疤疤的外牆上被歲月鑿出了洞眼,綠色的霉從牆外一路爬進了牆內,社區對面有個公園,經常可以看到推着輪椅照顧老人的外傭。

沿着公園過去的幾條街,有一群躺在騎樓下乞討的遊民,老男人穿着花襯衫,腳開開的坐在地上,身旁有毯子和一些吃剩下來的飯食,其中一個光頭,週末會拉開那台落漆斑斑的綠色手風琴,彈奏幾首歲月模糊的小調。

走近那棟灰白色舊式建築的包子店,信貪聞着那股麵粉烘出的甜香,包子店有菜包和肉包,肉包紥實,菜包是清江菜加進炒香的豬油,滋味鮮香,店裡白磁磚的牆下連着幾張狹長的黑色桌椅,蒸籠如一個一個的骨牌那樣堆疊上去,剛好遮住了小君,小君戴着灰手套不停的調整蒸籠,讓溫火把包子蒸得恰到好處。

信看到的小君都是片面性的,一秒一乍的,在熱騰騰的白色煙氣裡,小君的表情在一個又一個的蒸籠空隙間被組合起來,小君伸出鮮嫩的手臂,口氣像綿軟的海浪般說:「兩個菜,三個肉,饅頭要點嗎?」 

包子店裡,除了小君還有一個冬梅,冬梅年紀稍長,敦敦的臉上都是鬆弛的肉,她手勁大,專門負責在廚房裡賣力的揉麵,鍾老是包子店老闆,方頭大面看得出有些家底,打烊前,他會推着自己的老花眼鏡在櫃檯前核賬。

店門口擺放着一台小小的黑色收音機,播放着無限循環的費玉清老歌,附近的老顧客在包子出爐前,總能跟着哼上一段,打發有時後因為人多,不得不倚在門口排隊的時光。

信和小君開始時的交流千篇一律,他來取單,她給包子,小君的臉像一層薄薄的水餃皮,若用食物來形容,信馬上聯想起童年那間港式中餐廳的水晶餃。

如果飢饞是一種顏色,信覺得那麼肯定是白色,炊蒸過後的水晶餃晶瑩白潤,躺在蒸籠裡像信偷看的成人片女體,信放學時看見一秒一乍,冒着白煙的一個一個的蒸籠,總是會下意識的舔舔唇,想像着水晶餃在舌間爆開的滋味。

那時母親帶着他還有華四處躲藏,缺了一顆門牙的葉先生欠了賭債,事前沒甚麼徵兆,直到有一次信回家後,發現家門口被潑上了紅色油漆,母親才連夜帶他們開始了遷徙不斷的生活,母親鎖緊了的眉和華的哭鬧,佔據了信童年的記憶。

兩個月後,他們就搬離了那個地方。

倘若問信人生有甚麼志向?小小年紀的他會用帶點不容餘地的口吻說,以後要當港式中餐廳的廚師,每天他都要吃上一籠水晶餃,吃到再也塞不下為止。

八月的暑氣讓小君換了件黑色的雪紡紗裙,店裡的風扇轟隆隆地吹,小君的裙襬被吹得顫顫搖搖,幾個在廟口一帶廝混,手臂上刺了大片刺青的年輕人,吧咑吧咑的踩着拖鞋走進來。

「下班後一起看電影吧?」黑眼圈的男人撥了一下雜亂的瀏海說。

小君沒理,繼續翻動着蒸籠,男人於是走上來拉小君:「幾點下班?」

小君臉上的表情變化得很快,只見男人的雙腳迅速地被帶離,身高一八五的信,扯住男人的手臂就往外推,其它人倖倖地跟在後面,丟了幾句髒話才離開。

信走回店裡時,發現自己成為一艘有坐標的船,在一片汪洋大海裡,小君注意到眼前這個年輕外送員,每次來都包裹得密不透氣,聲音沉得像是聽不見,看起來就是一團模糊的黑影。

信把口罩和安全帽脫下來,小君這時才發現,信有一雙很清亮的眼睛,她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涼茶給信,信就感覺自己像一陣風飄到了海上。

接下來的週末,信像一陣風似的來包子店等小君下班,八點後的小君,穿着一件白色連衣裙從蒸籠後走了出來,她纖瘦的四肢還有點像發育中的孩童,一雙滿月般的眼睛,讓信突然想起葉先生曾經養過的那條魚。

兩人去附近的山東小館吃飯,小君喜歡坐在那片陳舊的灰色玻璃後,小君最愛點韮菜水餃,只是她不吃餡,只吃皮。

「這皮又薄又韌,肯定是老師傅擀的。」小君喝了一口酸辣湯說。

信默默地伸出右手,把那些被挑出的肉餡吃掉,小君說從小就幫忙包餃子擀饅頭,畢業後就來包子店工作,一晃眼五年過去了,老了也想回家鄉開間包子店。

「你呢?平日在做甚麼?」小君放下碗,轉過頭來看信。

信剛想開口,但他仿若看見母親擺着一張臉:「你弟好歹也是個消防員,你當清潔工弄得渾身惡臭,那個女孩會要你?

消防員是人,清潔工就不是? 信看着小君一雙圓潤有光的眼睛,久久無語。

吃完飯後餐廳外下起雨,信撐開傘,小君自然的攬住信的右手,雨下得大了,信的手輕輕地扶住小君的腰,他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屬於女人身體的柔軟和彈性,信抬起頭,無星無月的夜裡,小君就是他的白月光。

「這個月薪水又花光了。」阿志把掃帚隨意的扔在地上說,正午的烈陽,讓幾個坐在垃圾車前的男人呵欠連連。

一種曖昧的氛圍在城市的邊緣晃動,阿志從懷裡掏出一本相本,悉悉簌簌地的翻,照片旁清一色寫着暱稱,花花瞳瞳珍珍,性感深V,火辣臀,女人的眼睛都被打上了馬賽克,但還是讓這群天剛亮就開始工作的清潔員徹底沸騰了。

阿志把手放在信的肩上,一雙小眼裡寫滿慾望:「月底同行還有折扣耶。」信默默地把那隻手從身上撥開,走到後方的躺椅上打盹。

週末信剛醒,陽光隱藏在雲的背後,下午信經過公園的騎樓時,發現光頭和那群乞丐不見了,不知為何信的心裡有些空落。

這天包子店生意不惡,鍾老難得在白天出現,只是溫和的他面色顯得晦暗。

包子店原來別有洞天,除了前檯和廚房,後面還有一個隔間,經常傳出嘩嘩如流水般的洗牌聲,五坪的房裡是一張麻將桌,一盞與人同高的黑色立燈,像荷官那樣直挺挺的站着,灰色百頁窗後,是一面堵死了的窗,輸贏都無法逃出生天。

暈黃的燈光下,幾個鬆垂着臉皮的女人臉上,綻放出一層弧形的光暈。 

染得一頭紅髮,無名指戴着鑽戒的女人打量着信說:「小君交男朋友啦?」

小君搖搖頭,紅着臉把信拉出麻將房。

三點過後,包子店的客人漸漸散去,鍾老也回去了。

信坐在店裡的黑色長椅上,喀啦喀啦的咬着桌上的瓜子,瓜子的香瞬間瀰漫在空氣裡,小君舀了一碗熱豆漿遞過來:「鍾太愛打牌,老闆不在她帶朋友來店裡,老闆來店裡她就帶朋友去家裡。」

信想起房間裡那些臉上又紅又白,眼圈發青的女人,尤其是那個紅色頭髮,無名指上戴着大鑽戒的女人,讓他想起了聊齋裡的艷鬼。

颱風逼近這天,清潔隊取消休假,幾個大男人臉白得像鬼一樣,載運垃圾的拖車被風吹倒在路中央,阿志和大虎不敵七級狂風,被狂風吹到摔倒在地上。

信想起前幾天的新聞,酒駕肇事的小客車,在轉彎時沒注意,將一個清潔隊員當場撞死,倘若被撞的是他,他的靈魂是否會出竅?那時他是否還會記得小君?

颱風轉向的隔天,風勢依舊不小,直接把雨衣吹到了信的肩上,信騎着小黑,在幾個轉彎後的對街上,看見了那群似乎被遺忘的乞丐,光頭不見了,仔細看,光頭戴了假髮,和幾個男人移居到歇業雜貨店的那片防雨布下,光頭不拉手風琴了,只見他拿着符紙在畫,隱約露出手背上的刺青。

光頭有了頭髮,但他的手依然在風中瑟瑟發抖。 

光頭那種侷促不安的神情,讓信想起了帶他去麻將館鬼混的葉先生。

葉先生帶信去過幾次麻將館,他刁着一根煙,濃密的煙霧瀰漫在四周,葉先生砌牌很快,別人在砌牌,他已經整理好所有的牌,葉先生選了背南面北的風水位,背後擺着有那條白色的魚的小水缸,「五行屬水,水能旺財。」葉先生信誓旦旦的說,這次他肯定能發。 

「碰。」對方喊了一聲,葉先生出師不利,那支才剛點燃的煙蒂,閃爍出猩紅色的光芒,隨着幾輪牌過去,那支煙掙扎了一下,最後疲軟了下去。

葉先生丟了幾張鈔票站起來吼:「老子肯定中邪了。」他不由分說拎着信到廁所,拿出一隻鋼杯叫信往裡頭尿,然後用一種大義懍然的表情一飲而盡。

「童子尿改運,兒子你等着,老子一定贏。」

童子尿有無改運信不記得了,只記得被扔棄在門口的那條魚,垂死的魚眼裡閃泛着淚光,每當信在過往的時光看見葉先生,總覺得葉先生比他更像個孩子。

包子店的門沒開,信急急得像孩子般拍着門,一頭紅髮,夾了個鯊魚夾的鍾太走了出來,她滿臉狐疑的看着信說:「今天公休,小君沒告訴你?」

沒有了燈光的照拂,鍾太垂垮鬆軟的眼袋具體的顯出年紀,她伸出那個戴着翡翠戒指的無名指說:「你來得正好,今天背得很,你來替我打幾局……」

因為出汗的關係,信把整件背心脫了,露出一截壯實的臂肌。

「很久沒打了。」信從背包抽了件帽T換上。

鍾太慵懶的只穿了一件睡袍,五十幾歲的她保養得怡,此時她把兩條腿擱在黑色椅子上,粉色睡袍下是兩條雪白豐滿的大腿。

「打牌就像騎車一樣,多打幾回就熟了。」鍾太一雙鳳眼笑得很深。

麻將房後的鞋櫃上,白色的小盆裡種着一株仙人掌,肥厚的青葉子,包圍着枝子上那朵紅花,信沒看過仙人掌花,感覺就像是蛇吐信那樣。

牌桌上除了鍾太和信,還有龍哥和趙太,趙太身上戴着翠玉,倆人是夫妻,另一個是冬梅,冬梅穿着一身灰色棉長袍,洗牌的神情就像她平時揉麵那樣專注。

信看着骰子像魚網那樣被撒了出去,信快速的砌牌,就像葉先生說得,牌桌上甚麼都得快。

幾輪牌過去,趙太開始聽牌,冬梅已經連吃兩輪,信閉目吸氣,學葉先生那樣從鼻竅裡悠悠的吐出一口氣,然後睜開眼,拆了一副苦等不到的牌。

「槓上開花碰碰胡,一共六台。」趙太滿載而歸,眉梢上揚的數着錢。

信正準備站起,卻被鍾太一把摁住肩膀:「自己地盤呢,接着打。」

信想他是給小君掙面子,就坐下了。

信這次拿到一組刻子一組順子,三四五條可拆又能吃,但趙太得了莊家氣勢又再一次聽牌,鍾太的一雙鳳眼像拉鍊那樣慢慢地收緊了,收緊了的還有信的胃,他感覺饑餓正在召喚他,偏偏此時他連連摸到花牌。

房裡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煙味,絲絲縷縷的煙霧包圍了牌桌,是那種涼中帶苦的老牌涼煙……

葉先生的煙,點在了龍哥嘴上,信仿若站在顛顛搖搖的海上,一時有些恍恍。

幾輪之後,就像自洪荒而來的運氣,信牌尺前的那幾張春夏秋冬梅蘭竹菊,竟然一下被湊齊了。

信仿若看到葉先生晃着包子一樣的腦袋為他鼓掌:「家學淵源阿。」

龍哥用手掌拍了一下額頭說:「八仙過海,頭一次遇見,你行呀。」

鍾太笑吟吟的俯下身,十根指頭由上到下,暫由下到上地刷着信的背,手上的戒指把信的背都刮疼了,到了門口,鍾太把一張名片塞進了信的褲袋裡。 

信生日那天,小君穿着一件丹寧吊帶褲來找信,褲子上的雪人冰清玉潔的照耀着,兩人挨坐在窄擠的房間地上,一口燒肉配一口高粱。

「送太小的娃娃很奇怪,所以特意買了個大的。」那個比信的臉還大的猴頭娃人偶,笑得大大咧咧的迎面而來。

小君用手拉着信的兩頰說:「你要笑,笑起來像小夥子,板一張臉像老頭子。」

信看着桌上的鐵碗映照出自己的臉,是呀,他似乎很久沒這樣笑了。

小君把雙膝併攏,輕輕地把頭放在信的肩上說:「你白天在那裡上班?」

小君的聲音仿若打在屋頂上,像雨聲滴滴答答,雅房沒有隔音,僅依賴一張鐵皮遮覆屋頂,前陣子遇上颱風,雅房就像是小船上的船帆,被震得噼啪作響。

在這樣一個搖晃如船的房間裡,信接觸到小君那雙澄澈如白月光的眼神,心想如果小君嫌他,如果小君將他一個人放逐在海上?如果小君就此疏遠他? 

然而小君就是他的海,離開海,他只能待在岸上枯竭而死,倘若他已經置身在海裡,他不能夠欺騙海,他必需坦白到不留餘地。

信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白天在清潔隊工作。」

小君不以為意,她把長長的髮辮向後甩:「扛沙包考試那個嗎?厲害耶。」

「還好,早上常起不來,要調好幾個鬧鐘。」

「還有天熱帽子不透風,收完垃圾又要送外送,整個人臭到不像樣……」

信感到皮膚一陣滑涼,是小君從後面勾住他的手:「其實,我右耳聽不太見,小時後就這樣了,所以都習慣走在你的右邊……」

小君喝完酒雙頰泛紅,信想起剛認識時,小君一臉如白蓮花似的冷漠,原來那是出於本能的自我防衛,小君和他其實身處在同一片海上……

信捧起小君的臉,倆人在有螃蟹、沙地和一片汪洋大海的的牀單上吻着,小君的嘴甜甜的,像信小時後吃過的棉花糖,棉花糖舔幾口就溶了,但信不想只停留在對於食物的想像,信想要的,是屬於他和小君的真實人生。

隔了幾週,信突然接到華打來的長途電話。

華的聲音有點斷斷續續:「媽檢查出是肺癌……說是要用比較貴的藥……」

信掛了電話,心想現在問題只剩下一個,母親沒有保險,他要從哪裡去籌措這樣一大筆醫藥費?

他的薪水都匯給在柬埔寨販毒被抓的葉先生了,親戚知道後也早已斷絕來往,他更不可能讓在異鄉打拚的小君幫這個忙。

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裡,信連一個親人也沒有,如今的他還能夠去哪裡借貸?

葉先生給他取名叫信世,是希望他相信這個世界,只是此時此刻,這個偌大的世界又那裡有他的棲身之所?

信想起了鍾太,那張名片上印着一彎藍色的月亮,「藍月銀樓」,信回憶起鍾太那一身要價不斐的行頭,但他除了一身的力氣和青春,還有甚麼能夠典當的?

鍾太和信約在一間賓館的房間見面。

門開的時後,鍾太身上裹了一張牀單,牀單下是黃白色的裸身,那是一種白中帶黃的顏色,像月亮穿過大氣和塵埃的淡黃色,沾上了就永遠洗不清。

「老先生從年輕就無法人道了,結婚後才知道要受這麼多年的苦。」

鍾太從牀後抱住了一身緊實肌肉的信,她的身體像一條蛇那樣纏繞着,她用浮滿青筋的手替信褪去了衣褲,一根一根的指頭悄悄地鑽進了信的胯下。

信看着眼前這個年歲如母親的女人,張開大腿緊緊的夾住自己,似醒非醒的夜,窗外的月缺了一角,信看見一個男人,就從凍白色的海上漸漸地沉了下去。

那一晚後,信就很少去包子店了,他害怕嘩嘩的洗牌聲像瘋狗浪那樣將他吞噬,害怕鍾太透露了甚麼,更害怕想起那個在賓館失身的男人。

信在清潔隊變得更加寡言了,他們是去尋歡,而他是自願的。

有一次信去附近的盲人按摩院推拿,在那裡遇見了光頭,光頭戴着墨鏡正在為顧客按腳底,只是左手背的刺青出賣了他。

信看了那個刺青一眼,瞎眼的比明眼好賺,是蠍,而不是蟹了。 

是否人都無法放棄未曾擁有過的東西?

就像他杜撰了小君一樣。


心 薇 本名李蔚,祖籍山東威海,現居台北,大學畢業至美國進修,曾任留學顧問,基金會特助,媒體公關,現職藝術行銷,散文小說散見於《聯合報》《中華日報》《人間福報》《皇冠》《香港文學》《字花》《南方文學》《世界日報》,小說〈謎蹤〉收錄於《香港文學小說選――謎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