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庭嫝：鳥兒的故事

她將所有故事，所有發生的一切告訴這個陌生人。她很久沒有看到那頂帽子了。今晚在庭園享受星光，滿臉都是淚珠，是懷念一個陌生人的感覺。

她曾經遇到相似的雕塑，發現自己可能使用着靈魂。她可能以勾引任何的死物，讓它們形成雕刻，化作沉默的嘴尖，以此來換取一對淚眼。淚眼像是這個陌生人討取的，她們兩人都很需要正面的鼓勵，她告訴所有的故事給這個陌生人。

那個城堡剝落是因為受到背叛，國王和王后互相猜疑，他們去了另一個房間，去到一個迷宮，傾聽到心臟發出了聲音，然後急忙逃離了彼此，在另一國度與敵人成婚了。王后改了名字了，國王隨之停了心跳，在夢鄉當中獨居了。

「他們依然深愛着彼此，但掛念童年。」

「是的。始終是一同成長。」

「還一直生活在一起。」

「如今他們虧欠彼此了。」

「他們會重遇嗎？」

「不知道。」

「我想，或許是會的。」

由此夜開始，她離別了這個陌生人，因為有個少年出現了，換成她成為陌生人。這個陌生人與她別離，而且依依不捨。

「多謝妳告訴我的事情。」

「不用謝，我會小心一點的。」

「我會回來探望妳的。」

「嗯。謝謝！請帶點水果和小說。」

「他快要回來了，我會掛念妳們。」

那個少年是與那個故事的王室無關的。她卻知道他是一位魔法師，還懂得很多美麗的符號，還有解讀那些她珍而貴之的花語，讓她產生了很多錯覺。像今天明明是下雨天，她卻從傷寒之中康復，治癒了內心的空洞。

「我可以給妳變一隻鳥嗎？」

「說真的，我實在有點害怕了。」

「妳可以先許一個願望。」

「我想成為自由的鳥，然後回到古老的年代。」他突然痛苦的叫了一聲，身體像被針刺一般疼痛，因為他的心快要碎裂了，當看到她突然失去原來的表情，只剩下虛無的微笑，背後彎曲下來，長了一對翅膀了，身影不斷扭曲、擾亂起來，直至衣服變作泥土，她幻成一隻美麗無比的鳥。而現在她回復原貌了，她依然渴望再訴說無數的故事。

少年利用他的金錢，買下了很多鳥籠，他從未感到如此的孤單，如此的徬徨無助。當他開始細心照料這個鳥兒的陌生人，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妳可以喚作『鳥兒』嗎，我指妳的名字。」

「我是可以的。」

「妳喜歡穿甚麼樣的衣服？」

「我喜歡穿黑色的衣服。」

「你會相信我嗎？我的魔法開始失靈了。」

「我甚麼也不怕的。我只是害怕微風。」

「沒有風，妳便生存不了，不是嗎？」

「不，我是堅強的人和鳥。」

他繼續跟隨這個陌生人。她是鳥兒。至少她的名字是，與他帶有一點關聯。他會問她有掛念着誰，他希望知道更多有關鳥兒的過去。

他告訴鳥兒一個夢境。那兒有很多一模一樣的湖泊，有很多碎裂的玻璃覆蓋着一層又一層的湖水，同一時間每一天都停留在雨季的日子，很多數之不盡的雨粉，很多由雨傘形成的涼亭。他在那兒永遠都遺棄了門。他在以前一直設計着門扉，看到窗框便興致勃勃的，但在那個湖泊的世界，他不想離開，也不想前進了。

「為甚麼妳不找我呢？」

「為甚麼要找妳？」

「我住在湖泊的隔壁，而『鳥兒』是暗號來的。」

「因為，我只是感到絕望而已。」

「或許那時候我們能夠早點相遇。」

「是的。真的可惜。」

他每天也和鳥兒一起享用晚餐。他們一同設計食譜，設計共餐時穿的衣服。鳥兒喜歡上其他顏色了。他也學會珍惜砂糖、麵粉和雞蛋的可貴之處。少年開始親自烘焙不同的糕點了。

曾經，他希望寫一個關於甜品的故事。故事大概是這樣的：有位王后很喜歡穿很高的裙子，她覺得結婚蛋糕的製作過程很像那些設計得很高、一層又一層的裙子。她想過蛋糕的中央有一扇門，原本是可以建成高塔的，但卻在公主們新婚的日子遇上暴雨了，她們不能行上樓梯了，因為只顧着身上的婚紗，已經快要濕透了。於是，那時候，那個好心腸的王后匆匆的把蛋糕的最高點一口咬下，公主們以為是落雪了，開心得淚水也湧出了，因為國家已經很久沒有落雪了。她們最後各自住在不同的塔內，但王后卻因為這件事被囚禁了，其他君臣認為她失了常態，經常訴說一切難以啟齒的謊言。

雖然王后的經歷到現在也只是少年設計的傳說而已，他卻說自己很喜歡這個王后，甚至想過去旅遊時尋覓她的所在地，訪問一下她的感受，以及瞭解她的想法等等。

「這個故事很精彩，王后只是為了幻想而活。」

「嗯，的確也是。」

「那個『高塔』應該是一句暗號吧。說一聲，故事的人物便會死去。」

「那些自私的公主也會死去的。是個沒有好下場的故事。」

有一天突然出現了。她在夢中囚禁着一座高塔，是沉淪了的一個塔內，位於大海的隔壁。囚禁着是因為高塔的廢墟被偽裝為島嶼，她是利用另一個人的臉孔的。而她卻從來不知悉，在這個場所，使用鏡子會令時間倒退。

鏡子也藏了很多路過的身影的回憶，鏡子會挑選美麗的臉孔，評論這些臉孔會否因為古老的光陰而消滅光芒和自信。至於醜惡的人一般也滿口謊言，不希望傷害自己的缺陷，讓缺陷映現出來，然後因傷心而老去。

她沒有看過現在的樣貌，一直深信自己的身份。直至有次夜深，她聽見了十分輕，十分輕的敲門聲，她開始懼怕了。她打開窗，對着月光許願，有個黑影覆蓋了整個塔尖，她扶着地板，說了一句：「我是虛構的。」便化作泥濘了。島嶼被淹沒了，高塔始終被牢牢的囚禁，不論是任何一個美麗的人物，總有失靈的一天的。

於是，鳥兒她病倒了。每當說起這個重複發生的夢，彷彿是現實曾經存在。「妳或許看東西只看表面而已。妳認得出我嗎？」

「妳是那位讓我幻作陌生人的少年。」

「對。也是我讓妳變成鳥的。」

「的確是。但，這也是我原來的形態。」

「妳很喜歡高塔嗎？」

「是呀，也有點兒害怕。」他聽到後，映現出諒解的微笑。

第二天早晨，鳥兒康復了，她在找尋一對耳環。她認為耳環是懂得傾聽秘密的，是一種用以記念回憶的東西。她最近開始學習遺忘了，很快便會忘記少年這個陌生人了。那麼她會變回從前如此美麗的身影嗎？她會再次重生嗎？她總是害怕他會背叛，徹底消滅咒語，削弱了變形的能力。他到底是誰？為甚麼總是如此的溫柔，但又帶點傲慢。

她想起夢中的黑影和敲門聲。她閉上眼睛，以內心的心境與他對話。他說：「請償還我的臉孔，我與妳長得很相像。我知道我一直很迷戀。」她聽到後感到很浪漫，同時覺得非常無助。

她說：「我願意歸還高塔了，那兒還有一個善良的王后，妳是她的哥哥。」

「妳最後還是發現了，我們和好如初吧！」她點頭，流了一滴眼淚。他選擇了相信她。

她重新張開了眼睛，整張牀也在海水中飄泊。她的身上穿了黑色長裙，是王后給她更換的。囚禁多年的王后和高塔終於被釋放了。少年卻不知去向了，聽說他被鳥兒的臉孔囚禁着。他卻無法忘記另外一個她童年時的善良，她訴說故事的聲調，還有動人的微笑。然而，他很清楚鳥兒只是長得像那位兒時玩伴。他在他的夢中發現女孩已經不存在了。她是微風，是淚水，是回憶，也是永恆不變的心。

如今，少年被囚禁着了，他分不清自己和鳥兒，還有那個女孩，他們的臉孔一直徘徊在少年的心中。

「聽說少年被囚禁了，王后。」

「對，哥哥的臉孔已經囚禁了他的內心深處，不能自拔。」

「不如我們為他設計一面鏡子吧。」

「是先囚禁那個叫『鳥兒』的少女嗎？」

「她可以形成鏡子的元素。」

「來人，立即帶她過來。」

鳥兒最後被鎖上，以致無法高聲哼唱。她感到強烈的懼怕，不再相信祈願的力量了。少年在夢中看到兩個身影，依然是鳥兒的臉孔，才又明白那個童年已經遠去了。他心中永遠愛着鳥兒。

鳥兒被賜予毒藥，以毀滅所有的謊言，她無法再訴說故事了。當初遇上的女人是對的，不應該如此輕易相信一個人，妳必須獨自傾慕，觀察他的表達，他的誠懇，愛慕才算是成功的。

鳥兒今年二十七歲了，她原本打算永遠與囚禁的一切結婚的，這些事物有值得反思的意義，又能讓自己經歷挫折，學會努力不懈的精神。在鳥兒快要停止呼吸的時候，她幻成黑影了，來到少年的房間與他吻別。

他默默流淚，打開了窗子，讓她自由的飛走，遠離整片大海，低聲的喊一句：「我不捨得妳，但妳太完美了。我們很相似，卻沒有相同的能力。」

他最後回到國家了，但她們說王后從沒有歸來過，妳是在幻夢之中躲藏吧。他聽到不遠處的敲門聲。是鏡子來。那些是錯覺吧。我沒有遇過鳥兒啊！原來，我這是身在童年的時代，那個女孩必定在某處。我們又再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