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欄目：《香港文學》2021年6月號總第438期
子欄目：香港短小說專輯
作者名：巴桐
艾彼特路過一家超市時，被人叫住了。
「先生，您能幫幫我嗎？」
艾彼特回頭瞥見是一個老年流浪漢。他滿頭白髮，背脊佝僂。
「OK，我很樂意為您效勞。」艾彼特爽快地答應道。
「給我買點麵包和水，我已經兩天沒進食了。」
艾彼特掏出了錢包，翻看了一遍，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沒有零鈔，只有銀行卡。」
「那您能進去幫我買一下嗎？」他指着身邊的超市。
「喔……」艾彼特面露難色。今天是他與溫蒂第一次約會，找停車位耽擱了一些時間，現在已超過十分鐘了。他擔心超市裡付款時排長龍，那就誤了大事了。他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把卡交給您，您自己進去買吧。」
這下輪到老者遲疑了。他迷惘地望着艾彼特，像在問：「您確定把銀行卡給我？」
「我授權您使用，如果需要簽字您再過來喊我。喏，我就在對面的星巴克。」艾彼特解釋說：「我約了女朋友見面，現在已經超時了。您買好了，麻煩把卡送過來。」
老者釋然而笑：「好的，我買兩袋生力麵包和兩支純淨水，大約要讓您破費十二元五毫。」
「沒關係，您多買些食物吧。」艾彼特把信用卡遞給老者，道聲「拜拜」快步跑向路口。
橫過斑馬線，艾彼特匆匆走進星巴克，他一眼就認出溫蒂，她正坐在卡位上張望着窗外。
窗外，街道的兩旁櫻花如霞，落英似雪。
艾彼特一坐下就連忙道歉，他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喔，剛才我看見您了。」溫蒂笑了笑說。
他們點了兩杯卡布奇諾咖啡，還點了扁桃仁可頌、酥香蜜桃撻幾件糕點，慢慢品嚐，輕聲細語地漫談着。
兩人相當投契，交談甚歡。艾彼特驀然瞥見，那個老者走出店舖，手裡提着一袋東西。他朝星巴克望了一眼，扭頭向右邊跑去。
「哎！」艾彼特見他跑了，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幾乎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艾彼特立即覺得自己失態，不好意思地對溫蒂說聲對不起。
溫蒂莞爾一笑。在接下來的談話中，艾彼特有點心神不定，不時望向窗外。溫蒂看在眼裡，卻佯裝視而不見。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路口閃現老者的身影。他穿過馬路，氣喘吁吁地跑進星巴克。
艾彼特揚手向他打招呼，他一顛一顛地跑了過去。
「先生，謝謝您，這是您的卡。」他遞上卡連同超市的小票，略略欠身致意，便轉身離去。
艾彼特正想喊住他，卻見他已出門走了。他瞄了瞄小票上列印的銀碼：十二元八毫。這個數只比他承諾的花費，多花了三毫子。為了一句承諾，他掐得夠死了，連消費稅都加上去了。老者在購買的時候一定計較錙銖，精打細算。艾彼特想，這又何苦呢？一個流浪漢的承諾，值幾個錢？誰會當真！更令艾彼特懵圈的是，剛才他為甚麼突然跑走，幹嘛去了？
喝過咖啡，艾彼特和溫蒂走到街上，他們向聖何塞市政廣場走去。路過蘭布拉街花旗銀行時，艾彼特突然想起甚麼，匆忙跑向櫃員機，掏出銀行卡，插進機內查看餘額。熒幕顯示：支出十二元八毫，餘額十多萬安然無恙。艾彼特的耳根噌地發熱了，臉上也感到火辣辣的。他想此刻自己一定滿面通紅，他怕溫蒂看到，悄悄地低下頭。他忽然覺得自己內心相當齷齪，剛才的舉動就像做賊似的。
拐到波蓋利亞市場時，艾彼特老遠看見那個老者，坐在街邊啃着麵包。艾彼特叫溫蒂等一等，他跑進市場。不一會，拎着兩大袋麵包和罐裝水跑出來。
「您好，我們又見面了。」他把食物遞給老者。
老者笑了，他喃喃自語：「邁克有水喝了，我這就給他送去。」
「邁克是誰？」艾彼特隨口問道。
「邁克是我的老伙計，他住在前面橋洞。他病了。」
「我們能去探訪他嗎？」
「他不想被打擾。」老者推起裝載着全部家當的小車走了。
艾彼特霍然醒悟，老者省下買水的錢，是給邁克買了麵包。他跑走，是給邁克送麵包。
望着老者遠去的背影，艾彼特陷入沉思，猜想着老者的身世。
一諾千金，他雖然是個流浪漢，但他做到了。
溫蒂低聲說「走吧！」她朝艾彼特嫣然一笑，眼中盈動着愛意。
（本篇標題書寫：游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