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潔茹：陶然老師

感謝各位老師，讓我有機會與大家一起來紀念、懷念我們《香港文學》的陶然老師。

我與陶然老師是在1999年，一個廈門的文學會議認識的，也是我與他的第一面。然後我就去美國了，也中斷了寫作，這以後的十五年，我都沒有再寫一個小說。但是我把我離開的最後一個小說〈我們〉，寄給了陶然老師，那個小說發表在2000年第12期《香港文學》，也是我第一次在《香港文學》發表小說。過了十年，我從美國回到香港，重新開始寫作，我把我復出的第一個小說，寄給了陶然老師的《香港文學》。可以這麼說，我的回歸寫作，是從香港開始，《香港文學》開始，陶然老師開始。

我寫過一篇文章，〈陶然〉，是我唯一一篇寫陶然老師的文章，寫的我到了香港以後找他一起喝茶，那些故事。後來我來到《香港文學》工作，編輯部裡兩張桌子，一張靠走廊，一張靠天台，我坐在靠天台的桌子，陶然老師坐在靠走廊的那張桌子，我的右邊。我們那時候一上班見面就開始聊，聊刊物，聊作家作品，也聊很多很多老故事，聊着聊着兩個人都突然意識到，看稿，看稿，然後就看稿，看到哪個稿子，想到了甚麼事，又開始聊，有時候聊到都不知道下班了。就是那樣。現在想起來，那段時光，是我們編輯部最快樂，最歡聲笑語的日子。

有一次聊着，陶然老師就講，你寫我的那篇〈陶然〉太短了嘛，別人都寫得比你長。我講以後我再來寫長的嘛，你不是也沒寫過我嘛。他也說，以後再寫以後再寫。我們都覺得，我們還有以後。

陶然老師走了以後，我還是會經常地轉過頭，看一看我的右邊，那張空空蕩蕩的桌子。他每天喝茶的杯子還在桌子上。然後我得趕緊把頭轉回來，要不然，我的眼淚就會一直往下掉。

我寫過的那篇〈陶然〉，今天早上我又拿出來讀了一遍。

很多事情會被忘記，事情太多，記憶也在變化，可是我會一直記得那個城市大學的會，我趕到了會場，燈都沒有空調也沒有的會場，他坐在那裡，一個人，我走過去，坐在他的旁邊，暗淡的房間，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會。當然後來我們還是找到了對的會場，我只是會想起來，我們曾經一起坐過一個一個人都沒有的會場，好像全香港只有我坐在他的旁邊，時間都凝固了。

2020.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