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 全部
  • 內容
  • 期刊號
  • 時間
  • 欄目
  • 作者
當前位置:首頁 > 月刊

吳鑫霖:美好趣味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0年10月號總第430期

子欄目:散文

作者名:吳鑫霖

最近極為頻密的閱讀與香有關的書籍,現在手上又回到周嘉冑《香乘》,另一本剛覓得的陳氏《香譜》也要列印,都是四庫全書裡子部譜錄類的書籍。不讀書,不知學問有多深!尤其香文化。在中華文化幾千年的歷史裡,香一直是斬不斷的根,一次又一次向上層階級襲去,浪潮般,從最初的蘭草蕙草茅草,到後來的安息香、龍涎香、迷迭香、檀香、沉香、麝香,不一而足。

唐以前的人用香可說粗暴,直接明火大塊大塊的燒,隋煬帝更是連續燒了好多沉香,以致皇城內外皆能聞到甜美沉香氣息。這也在沉香歷史上,留下浪費的罵名。除了沉香,各類花香草香果香動物香,總縈繞上層階級的周遭,後來,香在文人圈子裡成為雅事,還是在唐宋時期發展起來!

這星期讀完四本談香的書,最實用又能將各種文史掌故揉捏得宜的當屬劉良佑《香學會典》,但究其根基,是建立在明人周嘉胄《香乘》基礎上,並以自身奔赴各處沉香產地、麝香產地、龍涎香的發現地等經驗,匯聚成現代版的《香乘》;書名「香學會典」也指明劉的意圖。這幾本書都有個共同點,他們並不是只一味的談沉香,而是將能入香席,唐宋時期及以後文人坐香的香品分類和娓娓道來。

在馬來西亞使用香,應是得天獨厚的。從《香學會典》裡劉的考究得出的結論,馬來西亞、印尼、柬埔寨、越南、巴布亞都是沉香、檀香及各種香材的聚散地,按理香文化在這裡的華人圈子裡(尤其文人圈)更該被復興。但我思索了一下,中華書畫在馬來西亞算是最廉價足以普及的文化都經營得苟延殘喘,更何況小眾中的小眾的香席文化?

中華香文化不能跟日本香道放一起討論,形式上,兩者有近親的血緣關係,但在文化深度上,中華香文化是更深層的,在經濟大好的兩宋,士大夫階層無人不用香,速食香如線香便是在此時普及開來。也因為用香的普遍和普及,香與插花、鬥茶、掛畫並列「四大閒事」,後又經文人的普遍使用,繼而漸漸脫離了形式進入到形而上,聞香觀心。

正如我不讀書不知香一樣,會認為香是祭祀而用。香確實是與神靈祖宗溝通用的東西,但在它的演化過程中,也是男女情事不可脫離的催情藥方、文人雅士在品茶前,淨化室內異味的前奏,當然也逐漸融入社會階層去。

看《清明上河圖》即可知當時的香舖處處,爐在漢文化裡,更幾乎每個朝代都見到它的蹤迹與變化。在印度文化傳入中土後,造型上甚至添加了獅子、蓮等的佛教圖騰與符號,隨後的隋唐宋元明清各代,都能見到造型生動活潑或莊嚴肅穆的香器。

再說個比較有趣的,黃庭堅自稱「香癡」,蘇東坡這個大吃貨也是造香玩香的名家,流浪海南雖苦,但可以想像在海南,他必然見過不少好香。流傳下來的「二蘇舊局」香方,味道更是可以比美南唐李後主的鵝梨帳中香(這香還要靠《甄嬛傳》才再火爆起來)。

古人品香、觀煙,然後吟詩造景,最後回歸到繪畫藝術創造上,以及借詩詞的景,在現實中打造。古代文人的雅致是深厚文化和哲學學問積纍形成,當然也不得不說一句實話,這些深厚文化和哲學基礎都得在財富與知識水準達到巔峰時期才有可能出現的盛況。

劉良佑在《香學會典》裡頭,開宗明義就說明,財富和知識是香文化的根本。要現代人挪出一點錢來買香,不會是太困難的事,再則一般人也不會用頂級琦楠來焚香,一般沉粉檀粉,合以花果香粉,都可輕易入香。

這大半個月用香體驗(目前用的香粉有桂花、胎菊、洛神、沉香、檀香、丁香),最大的感悟是,開始時確實一頭茫然,難以下手,遂以線香、盤香入門,隨後透過閱讀,不斷發掘各種關於香的文化與合香方法,最後很自然的會導向中藥學(話說,東坡也是半個中醫)。

我們這個社會,被灌輸如何去適合社會的邏輯運轉,怎樣變成各領域的一枚好螺絲,當你我都變得更社會性的時候,總會拋棄掉那些舊有看起來很慢很優雅也很美的文化素養。這些素養,或許需要花一些時間一點錢來培養,而這培養的其實是你的耐性和耐心。尤其在隨處可假的時代,正是人人缺乏了耐心去尋找問題的根源,只想以谷阿莫式心態,懶人包方式獲得「答案」。

當你以為答案或結局只有一個時,你便缺乏深究的耐性,也忽略了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因為需要大量閱讀而在知識的花園或後巷,發現更多奇妙事物。在人人都愛美的時代,卻是最沒有人願意培養那自內而外的美。

古人仿效自然,如今我們則掉入科學技術的數字運算。適當找點古雅樂趣,插花、品茶、賞花、聽曲、聞香、觀煙,都是在疾衝時代裡,可以讓躁動的心放下片刻,找到自己的方式。美好的,還是得回頭到古典裡,發掘出新的趣味。

 

 



吳鑫霖 1987年3月生。雙魚座。馬六甲人。高中畢業。曾獲林語堂文學獎、海鷗文學獎、星雲文學獎、南大微型小說獎、嘉應散文獎等。著有短篇小說集《童夢書》、隨筆集《不愁此時春光》。現為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