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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 暉:愛上紅灌木茶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0年9月號總第429期

子欄目:歐華散文專輯

作者名:常暉

若干年前,邂逅一款南非茶,瞬間驚艷,從此欲罷不能。

之於我,品茗聊茶,是人生一大快事。從龍井到鐵觀音,從布朗山的熟普到易武的生普,好茶,總是陪伴我海外歲月的良方。一次應邀參加聚會,女主人端上一款茶,其琥珀湯色間瀰散的香氣,恍若一方祁紅神仙。然而,主人隨後介紹,說這是南非紅灌木茶Rooibos。

以紅灌木葉製茶?我再次端詳茶色,並舉杯細品。呀,此茶口感,醇厚若英國格雷伯爵,松香似中國正山小種!就這樣,南非紅灌木茶頓成新歡。

嚴格地說,此茶並非傳統意義上的茶。其葉取自享有南非紅寶石美譽的一種豆科針狀葉灌木。在中文裡,此茶被譯成「博士茶」,我不敢恭維,感覺這樣音譯,有些牽強附會,甚至望文生歧義。若定要音譯,不如帶些洋派的韻味兒,比如「羅爾波喜」;或直接明瞭,就叫「南非紅灌木茶」好了。

近些年來,我留意到維也納各咖啡館和餐館,大都已有南非紅灌木茶提供。這些茶或以細葉散裝沖泡,或以茶袋形式過水。每次看那棕紅橙亮的湯色漸漸溢滿瓷杯,空氣裡飄出林木的天然芬芳,心中便有說不盡的歡喜。有家常去的咖啡館,跑堂見我來,二話不說,就泡一壺南非紅灌木茶,「知道您要原味兒的。」小伙子眼睛亮亮地說。

也有甘草和柳丁等味兒的,但我是中國茶客。有一回,我逗那跑堂,說這器皿太簡單,委屈了好茶,還是我自己帶功夫茶具來泡才好。他急了:「不行不行,我們老闆不讓的!」呵呵,可愛的小伙子!

南非紅灌木茶不含咖啡因,早晚喝來,都可毫無顧忌。所以,它成了我牀頭的寶貝。此茶被南非醫學研究委員會認定具有醫用價值,比如抑制基因突變和預防癌症。它在藥房有一席之地,在茶客的心裡,也自然地位不凡。

「請問您為何總說Rooibusch,而不是Rooibos呢?」有一天,帥哥跑堂突然發問。「我喜歡sch這個音,就像匈牙利人讀布達佩斯,Budapest那個s理應發成德語的sch音一樣。」我笑着回答。「天吶,沒錯!」他面露驚訝,「我就是布達佩斯人,您說得對!」

偏愛南非紅灌木茶的歐洲人,卻在相關拼寫上不大統一。德語區就有Rooibusch、Rotbuschsie、Redbos、Koopmanstee、Massaitee等版本。大約以訛傳訛,促成了諸多誤解。

一個夏日的午後,小伙子興沖沖地問我:「今天我不忙,您這麼愛南非紅灌木茶,同我聊聊它的前世今生好嗎?」看他一臉的真誠,我抿了口茶,倚着軟沙龍說:「那你聽好了!」

傳說約三百年前,住在南非開普敦以北松柏山上的居民,偶爾發現山上有種針狀紅灌木,被長時間浸泡後,其湯水口感很好,還相當解渴。有人因而腦洞大開,決定試着用此灌木製作茶飲。人們用斧頭砍斷枝條,用錘子敲下葉子,把它們堆在一起進行發酵,再捧到炙熱的烈日下乾曬。茶飲,就這麼製成了。

後來,一位長期研究南非和日本植物的瑞典醫學家和自然學家卡爾.彼特.通貝里先生,發現此飲品有特別之處。1772年,他率先將此茶公諸於世,說它有醫用療效。於是,南非紅灌木茶橫空出世,一炮打響全球。二十世紀初,俄羅斯茶商本傑明.金斯伯格嗅到商機,將此灌木茶進行商業化包裝,不僅在南非立住了腳跟,還把茶出口到歐洲,成功打入歐洲市場。

二十世紀以來,此茶越發風靡全球。一位名叫諾提爾的醫生,對南非紅灌木茶的藥用價值進行了深度研究。上世紀三十年代,他去南非與當地農民合作,嘗試人工培育南非紅灌木林。所以,如今我們喝到的南非紅灌木茶的葉子,保不準已是採自類似於中國台地茶的茶樹了。

「甚麼叫台地茶?」年輕跑堂聽得入迷。

我指指進門的客人,對他說:「你該去忙了吧?我們有機會再聊!」

生活的美好,可以在一杯茶的閒談中。想當年,南非女博士阿妮克.特龍,對紅灌木茶如此情有獨鍾,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寫了一本書,專講此茶的妙處,包括對嬰兒的安神作用。後來,南非紅灌木茶走進了亞洲人的視野。日本人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撰文,認為此茶具抗氧化防衰老作用。南非紅灌木茶,開始走紅亞洲。

都說禪茶一味。亞洲人喝茶,是修身養心的。然而,如今的茶業,也在匆匆的腳步裡,染上了工業化的惡習。當濃縮紅灌木茶粉現身市場,並高貴地炫耀在咖啡店和專賣店時,科技帶來的魔影,釋放出一股擋不住的妖氣,搔首弄姿,天真不復。可知雲南的普洱茶濃縮粉末茶袋,令老茶客們視若洪水,避之不及?

如果有緣,我願意在夏秋之際,去看南非紅灌木茶的傳統製作。此時,正是採茶季。採下的細枝,經剪短、彎曲,灑上水置放於溫濕處,發酵八至廿四小時。其間,植物原有的一些成分被去除,另一些被改變。發酵後,將茶枝進行風乾。倘若在場,會看見那個時刻的茶枝,如何漸顯褐紅色,並散發特有的果香!隨後,茶枝被平攤在烈日下乾曬。乾曬後便進入選茶步驟了。不同顏色、香味和長短的葉片,會被分門別類,以散茶或茶袋的形式,準備賣給茶葉經銷商。

夢想是否能成真,尚未可知。還是回到我生活的奧地利,去選款上好的南非紅灌木茶,在家中西合璧地享用吧!如今,南非紅灌木茶已佔到德奧草藥茶和果茶市場份額的百分之七了。舉杯紅灌木茶,心中所思,不止於那唇齒留香的口感,還有它所含的豐富礦物質,如鐵、氟、鉀、鈣、銅、鎂、錳、鈉和鋅,加上純度達百分之九十九的精油。

愛上南非紅灌木茶,是愛上天地精氣,人間歡愉,在神清氣爽間,感受身心安泰。《黃帝內經》有曰:「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如斯,奇哉,妙也!

 

 


常 暉 旅奧作家、媒體人。原南京大學講師,1993年移居海外,現住維也納。出版物包括譯作《從彼得堡到斯德哥爾摩》(灕江出版社,1990年),小說《情愛簽證》(群眾出版社,1999年),評論文集《難捨維也納》(江蘇文藝出版社,2010)和攝影文集《薩克森》(光明日報出版社,2016)等。香港《東方財經》特約撰稿人,南京《譯林》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