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 全部
  • 內容
  • 期刊號
  • 時間
  • 欄目
  • 作者
當前位置:首頁 > 月刊

章潔思:懷陶然先生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0年3月號總第423期

子欄目:紀念陶然先生特輯

作者名:章潔思

曾經讀過這樣的詩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

陶然先生就是後者。他雖離世,但仍活着,他活在一些人的心中:朋友、讀者、作者,等等。我,就是其中之一。

得知陶然先生離世是偶然在微信的朋友圈中看到。當時心中就一驚,因為印象中他是年輕的,蓬勃而精力充沛的。我並不認識他,更沒見過他,但他是《香港文學》的總編輯。我常從《香港文學》封底的照片中,見他微笑着站在友人身邊,給人謙遜活躍的印象。我第一次給《香港文學》投稿,按照雜誌扉頁上的電子郵箱發去,萬萬沒有想到只隔半天便收到他親自回信。作為一位總編,竟然給一個陌生投稿者親自回覆,這在我們前輩不足為奇,例子比比皆是,例如徐志摩、沈從文,還有我的父親靳以……而在今天的社會,這樣的行為真有點匪夷所思。而陶然先生這樣做了。我後來問過其他給《香港文學》投稿的朋友,他們也是同樣待遇。

原主觀地以為,香港這個地方是文化沙漠,沒想到這本雜誌的文學氣息如此濃厚,比內地的有過之無不及。它沒有一份廣告,每個欄目都很精緻,可讀性很強。平日總是聽見「純文學」這三個字,然我覺得《香港文學》就是純文學的表率。封底常有小詩,那不是無病呻吟的詩句,它們非常切意,令人浮想聯翩。整本雜誌的裝幀也很大氣純淨,與內容相合;那是陶然先生努力的結果,用心辦雜誌,用心對作者及讀者,傳承了上一輩劉以鬯先生的辦刊宗旨。

我讀過他寫的幾篇散文,是寫他就讀北師大的老師錢瑗先生的。我因與錢瑗認識,曾在一起出席全國大學英語教材會議,會後談話又很投機,所以就很關心他的敘述。我就是從他的文章中得知錢瑗得了不治之症,最後痛苦至極。不由想起錢瑗溫和的為人,想起那次會後臨行她執意把我們送到擺渡船的情景。錢瑗也是絲毫沒有架子的,雖然她有那麼出名的父母。……或許正是這種謙遜的師道傳承給了陶然。

他給我寄過兩次書,一次是詩人蔡其矯的紀念集,另一次是2017年,一下子寄來一大摞,厚厚的一共四本,原來是「香港文學選集系列」叢書,兩本是「小說選」,一本「散文選」,另一本是他自己的散文著作《旺角歲月》。

這四本書我逐一地翻閱過,散文選《土瓜灣敘事》內選了我的一篇小文,把我這個無名小卒的姓名排列在許多著名作家的中間,令我十分忐忑。今天,我再次從書架上取下他的《旺角歲月》,循着他的腳步慢慢讀細細讀,從他的少年時代讀到他的今天,從他的出生地印尼萬隆讀到他在北京求學的十三年半,後來去到香港,工作風生水起。讀他在全國以及世界各地遊走,讀他的字句:「記憶的烙印在每個人身上都留下不同的痕迹,這也是自然的事情」,引起深深共鳴。而他的這些烙印所留下的痕迹又是怎樣觸動着我,令我心生感慨。再讀他深情記述他的朋友,那位從少年時代一起走過來的人生知己,令我也不由自主回想自己的學生年代。另還有那幾篇緬懷文章,……都應了他的題頭「長相憶」。對於楊絳先生,他們之間有錢瑗這根紅線牽着,而在錢瑗最困難的時節,是他和他的同窗好友給予了最切實的援手,這在那個年代是多麼不易,而在那個年代就能洞察是非,更加難能可貴。我也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曾經獨自悲苦無望,曾經獨自對着遙遠的天際訴說痛楚與迷茫,由此理解楊絳先生何以對他視若己出,親如家人。還有蔡其矯先生,陶然先生對他的回憶是緩緩的,細緻的,猶如小溪的流水,流淌在他們彼此的心間,也流淌在讀者的心間。這樣的文字如此真摯,我想,只有真摯的心,才能寫出這樣的文章。

翻至書末,見那一溜長的三十九本陶然先生著作書目,還有他主編的六部系列叢書,不由眼睛一亮。我想,他雖然離去,但他實在沒有離去,他的書,他的文字,會繼續感染喜愛它們的讀者,會找到知音,會在世間永存。

我不認識陶然先生,但我緬懷他,敬重他的人品,他在我的記憶烙印中將永存。曾經有人送過我這樣一本書,書名是《天下最好的主編》,那是一位主編突然去世後他生前的朋友為他編輯的;今天,看到這七個字,我以為,把它們冠於陶然先生是最恰如其分的。

陶然先生,您還活着,活在您的作品中,活在您編的刊物中,活在所有愛您敬您的朋友以及讀者的心裡……

 

 


章潔思 生於1944年,天津人。1968年畢業於復旦大學外文系英國語言文學專業。上海譯文出版社副編審。現已退休。著有《從遠天的冰雪中走來.靳以紀傳》及若干英漢詞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