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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炳發:友誼

主欄目:《香港文學》2020年3月號總第423期

子欄目:世界華文微型小說專輯

作者名:袁炳發

年了,秦山走遍了江南江北所有的礦山。多則在礦上幹上半年的活,少則幹上三五個月,當他確信這裡沒有要找的仇人,便匆匆離開。

秦山幹活能吃苦,人多人少的場合中,他很少說話也從不交朋友。和他接觸的礦工,都覺着他的性格有點兒怪。

無論在哪兒幹活,到月末結賬,秦山第一件事兒是到郵局給母親匯款,然後買上一瓶便宜的白酒,找個沒人的地方喝。喝夠了便手裡攥着酒瓶子,望着遠方發呆。

秦山始終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沒事兒的時候,其他的工友都在一起玩兒骰子談女人找樂,唯獨秦山在沒完沒了地擦拭礦燈。

也不知前面還有多遠的路要走,更不知一盞舊礦燈能助他多大力,但不管怎麼說,他確信只要不離開礦山,就能找到仇人。

十五年前,父親在礦上下夜班,在回家的路上,與一個外鄉來的礦工打架,被重傷後扔到河裡。父親被人救上來時,已經奄奄一息。父親死的時候,一直看着身邊只有八歲的秦山,他的一雙眼睛始終沒能閉上。

警方雖然立案了,可礦山太大,幾個礦區上萬的礦工,流動性自然很大,排查起來也很難,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秦山需要結果,他必須要找到仇人給父親報仇。多年以後,只要一想到父親那雙沒閉上的眼睛,他的心裡就滴血一樣地疼痛。

秦山一個礦區一個礦區地走下去,一雙冰冷的眼睛總是盯着礦工們的手,這是父親留給他的唯一有價值的線索,他認為父親當時肯定是想告訴他甚麼,可只是伸出了兩根勾着的手指便嚥氣走了。

秦山大膽推斷,殺害父親的這個人應該是六指,而且是外鄉人。

有了這些線索,找一個人其實並不難,可難在生六指的人太少了。秦山找了幾年,走遍了幾乎所有的礦山,也只是遇到兩個六指的人,可經過仔細地鑒別都不是他要找的仇人。

他走走停停的,也不知出於甚麼原因,來到嶺南礦就不想走了。

這是一家新開發的礦山,礦工拉幫結派的哪兒的人都有,而且最吸引人的是這裡給礦工開出的工錢很高。秦山井上井下的把所有人的手都看一遍,並沒有發現有六指的人。

安叔是河南幫的老大,說話風趣幽默又喜歡替人出頭兒,所以很多礦工都喜歡他,有甚麼事兒也喜歡和他說。

但秦山偏偏離安叔遠遠的,當安叔看他的時候他趕緊低頭;可等安叔收回目光,他又偷偷地瞄着安叔。

兩人的宿舍緊挨着,只要安叔不在班,安叔屋子裡就人聲嘈雜的有很多人說笑。

秦山覺得安叔不簡單,就忽然有了想和安叔交往的想法,而安叔也喜歡秦山的質樸和勤勞,兩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安叔的年齡和自己死去的父親差不多,而且更巧的是安叔也在父親的礦上工作過,只是他並不認識父親。

秦山開始試探着和安叔提起父親礦上的陳年舊事。那天夜裡,秦山和安叔兩人都喝了很多酒,在酒精的刺激下,秦山終於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安叔。可安叔一點也沒驚訝,他說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有心裡裝着仇恨的人才不快樂。

秦山對安叔說,我也不想這樣,可我放不下!

安叔沉吟着搖搖頭,然後又無奈地點點頭,說,我倒是認識一個六指的人,叫鄒武,也是河南人還會武功,過去曾經和你父親在一個礦上。

這是秦山來到嶺南礦最高興的一天,他覺得只要安叔幫忙,找到鄒武這個人肯定不是問題。

接下來秦山陷落在焦灼的等待之中,可安叔像沒事兒人一樣,再也不提這事兒。秦山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安叔,而安叔呢也只是一笑甚麼也不說。

在長時間的等待之後,秦山對安叔失望了。這時,安叔忽然找到秦山,對他說,鄒武正好來嶺南,我已經仔細問過了,你父親果然是他殺的!

秦山眼睛冒火,恨不能立即去找鄒武。

安叔看着秦山又說,我已經替你約好鄒武,今夜你們在礦井東側的木橋上見面,鄒武有一身武功,你一定要注意!

是夜,秦山如約來到礦井東側的木橋上,半輪月懸在天邊,一切看上去都朦朦朧朧地不甚清晰,但秦山還是看到了鄒武扶着欄杆看橋下流水的身影。秦山不說話從懷裡掏出尖刀,直接對着身影一頓猛刺,直到鄒武的身體軟軟地倒在木橋上。

秦山忽然感覺不對,等把屍體翻過來,才發現這個所謂的鄒武原來不過是一個稻草人。

這時安叔從暗處閃出來,看着秦山笑了。秦山把尖刀扔在地上,不知為甚麼,他也想跟着安叔笑,可最後卻流出一臉的淚水來。

 

 

 


袁炳發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曾獲黑龍江省文藝獎、小小說金麻雀獎。出版有小小說集《彎彎的月亮》《隱蔽在河流深處》《窮孩子》《成人禮》《尋找紅蘋果》《愛情與一個城市有關》等。有小小說作品被選入美國、日本、俄羅斯等大學教材及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