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欄目：《香港文學》2020年2月號總第422期
子欄目：詩歌
作者名：姚風
那一天
我離去的那一天
最好陽光燦爛
最好不要下雨，但可以打雷
不要墓碑，不要祭奠
我只要為我種下一棵樹
我只想
還可以聽到風聲
你來與不來，都不要緊
只要春風來了就好
我在棺木的四壁，畫滿了鮮花
手與波浪
手種植麵包，採摘星辰
手養活我們
為我們描畫道路和未來
手編織命運的路徑
掌管門的密碼
手比我們更加遼闊
隱喻的勞動者
在詞語無法抵達的地方
舞蹈，勞動，或者沉默
或者去握住另一隻手
你的手，用大海和寂靜
然後航行，或聽你的手指
彈奏波浪
瓦倫緹娜
從格林那達開出的高速列車
數着一棵棵橄欖樹，向着馬德里飛馳
是否每一粒西班牙橄欖
都是一張好看的臉？
我看不清楚，卻看清了坐在對面的你
正在捧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於是，崑德拉介紹我們相識
你像是西班牙陽光的代言人
明媚得沒有一絲陰影
看不出有不可承受的輕與重
你去過我的國家，在那裡傳授馬球技藝
哦，這貴族的運動，正被土豪們熱衷
他們熱衷的，也包括你
而你，是策馬揚鞭的人
怎麼可以被輕易地插進花瓶
你繼續走在路上，但並非孤身一人
你懷抱着一隻叫「巴沙」的玩具熊
你說，你今年二十三歲，而巴沙二十一歲
就這樣，我在我的西班牙地圖上
標註了一道最美的風景
教堂前的女人
明媚的晨光照在每個人身上
也照在這個女人的身上
但她推開了陽光
坐在聖母教堂門前的陰影裡
她用一塊黑夜蒙住嘴巴
她用有限的詞語向人們訴說苦難：
她患病多年，狠心的丈夫拋棄了她
還有他們的六個孩子
出入的信眾，有的拋下幾枚小錢
彷彿履行了良心的義務
有的漠然走過，他們已不相信
這版本太過陳舊的痛苦
在全世界的每座教堂前
都可見到這樣的場景
而慈悲的上帝，站在祭壇上
不管不問，只是默許他們
在他的領地上乞求每日的麵包
在里約熱內盧遇見耶穌
在里約熱內盧
我遇見一個長相特像耶穌的人
他胸前掛着十字架，一雙眼睛深邃着天空的藍
他是一個的士司機，載着我
穿越上帝之城，一路上和我聊着
巴西政客的貪污和腐敗
貧民窟每天都會死人的治安
以及人類的困境與不確定的未來
是耶穌在微服私訪嗎？
莫非他駕着一輛的士在體察民情？
他不再是那個瘦弱男子
被釘在十字架上痛苦地呻吟，也不再是
那個佇立在耶穌山上1145噸的救世基督
永遠伸展着雙臂
卻從未把一塊麵包遞給挨餓的人
此刻，耶穌就坐在我的身邊
載我穿過這座城市的富人區和貧民窟
一路關心着巴西，關心着人類
明天會更美好嗎？耶穌笑而不語
收下了我的車資和小費
西雅圖的清晨
太陽升起來了
流浪老人也起來了
沿着濱海大道，他推着一個藍色手推車
上面是他露宿街頭的鋪蓋卷兒
兩隻小狗，一隻跟在他的身後
另一隻趴在鋪蓋卷上
用英文不停地吠叫
大海也剛剛洗漱完畢
明亮，清澈，湛藍
海鷗往來翩飛
時而用尖喙點啄朵朵碎浪
流浪老人也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把一塊紙板擺在街邊，上面寫着：
Please let me buy a Ferrari
（行行好吧！我要買一輛法拉利）
不遠處的海軍基地
星條旗迎風飄揚
一艘航空母艦正在駛出海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