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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勇麟 : 文學與史學的有機結合——評鍾兆雲的傳記文學創作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7年5月號總第389期

子欄目:批評空間

作者名:袁勇麟

福建省傳記文學學會會長鍾兆雲出生於閩西,十五歲開始寫作,已出版《將軍與故土》《百戰將星劉亞樓》《項南在福建》《奇人辜鴻銘》《葉飛傳》等作品四十餘部,約一千七百萬字,是一位十分勤奮、優質高產的作家。其作品屢獲大獎,包括中國傳記文學優秀作品獎、首屆華僑文學獎、福建省百花獎、福建省社科獎、福建省文學獎等三四十個。鍾兆雲的創作以傳記文學為主,這一方面有其自身的興趣使然,另一方面,也因為「福建是個具有豐富傳記文學資源的省份」(1)。本文擬以《開國上將劉亞樓與高層人物》《鄧子恢――農村改革先驅》與《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為例來討論鍾兆雲的傳記文學創作。

 

1

寫一本傳記文學不難,難的是寫上多本傳記文學並且都還能夠使它們各具特色,這一點鍾兆雲做到了。更難得的是,他甚至於還能用劇本的形式寫傳記。以上三本傳記中,《開國上將劉亞樓與高層人物》與《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選用的是傳統的傳記文學表現形式――敘述文體,《鄧子恢――農村改革先驅》則用電視劇本形式寫成(此前他亦有長篇傳記作品《農民知己鄧子恢》問世)。

不同的寫作形式要求的寫作思維與寫作技藝不一樣,很少有人可以在多種文學表現形式之間自由出入。因此,鍾兆雲之《鄧子恢――農村改革先驅》這一傳記劇本寫得如此之好十分難得。其中每個片段場景的設置,鏡頭效果諸如「疊化」等的設計,旁白、獨白的適時插入,以及多次的「閃回」等等,都讓我們看到了鍾兆雲頗為地道的編劇手法,而劇本中「閃回」手法的運用尤其值得關注。

「閃回」自然是影視劇本中十分普遍的一種手法,然而它在鍾兆雲《鄧子恢――農村改革先驅》這一劇本中的運用卻別具意義。傳記文學一般是用順敘的方式將傳主的一生十分完整地呈現出來,影視自然亦可,但一則影視比文學製作成本高很多,二則影視更要求扣人心弦、吸引觀眾注意力,因此,即使是表現大人物,很多影視作品也只截取其一生中重要的幾段時間來呈現而已,這往往會影響人物尤其是大人物形象的豐滿。鍾兆雲在《鄧子恢――農村改革先驅》這一劇本中,以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鄧子恢任國務院副總理、主抓中國農村工作這段時間為主線編劇,並在主線發展時多次「閃回」鄧子恢解放前的經歷與故事。這既補充了鄧子恢的中青年人生歷程,使其形象完整飽滿立體了起來,又充分表現了中國共產黨人與老百姓的魚水關係――老區百姓支持革命、支持中國共產黨,中國共產黨執政後亦心心念念老區百姓。也因此,這本書除了定義成「影視長篇紀實」,定義成鄧子恢的傳記也是可以的。

除了文學表現形式不同之外,鍾兆雲這三本傳記文學的基調與表現手法也各有不同。

《開國上將劉亞樓與高層人物》大開大闔,以三十五萬字的長篇巨製呈現了劉亞樓上將精彩且傳奇的一生。若從整篇的基調來看,這是一首極其高昂的進行曲。鍾兆雲從青年劉亞樓寫起,寫其二十二歲就顯示出極為出色的軍事才華,不僅已是師級領導,更受到毛澤東主席的讚賞。擔當長征先鋒之後,協助辦好抗戰期間中國共產黨的「黃埔」――最重要的軍事學校「抗大」,留學蘇聯,任東北民主聯軍也即後來東北野戰軍參謀長,協同林彪、羅榮桓指揮遼瀋戰役與平津戰役,解放後,受命組建中國「天兵」,任中國空軍首任司令員,在抗美援朝戰爭與台海制空權爭奪中發揮重要作用……劉亞樓上將的一生是高亢激昂的一生,因此,這一本傳記從頭至尾始終是以最強音來書寫。

《鄧子恢――農村改革先驅》的基調則顯得較為悲壯。它截取的是1953年至1962年鄧子恢從贊成解放初新中國發展農村互助合作組、農村合作社到提倡包產到戶的生產責任制這十年間的生命歷程。鍾兆雲寫鄧子恢堅持實事求是,屢次以調研的確鑿資料挑戰農業大躍進的政策卻又屢遭否定,頗受打擊,並且越到後面打擊越嚴重,而最終他幾乎是帶着冒險犯難的決心在1962年北戴河會議上力陳己見,「對一個革命者來說,即使孤軍奮鬥又怕甚麼,血雨腥風的革命生涯,不就是孤軍奮戰過來的嗎?!」尾聲中提到直至其辭世十年後的1981年,鄧子恢才獲平反。因此,就主體部分而言,這一劇本的基調極為悲壯,始終要表現的是鄧子恢為了爭取中國千千萬萬老百姓的一口飽飯,深知反對當時農業大躍進政策不可為卻又為之的壯士斷腕之心。而其中寫到新中國由於農業大躍進以及大煉鋼鐵造成三年困難餓死人時,鍾兆雲的筆調顯得極為沉重。

鍾兆雲寫作《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則又用了另外一種筆調。沈冰山當然不是劉亞樓上將、鄧子恢副總理那樣的大人物,他只是一介平民,且不幸於青年時得了眼疾變成盲人。可他身殘志不殘,在漫長的人生當中堅持自己的藝術理想,既是優秀的棋手,又是出色的畫家,甚至還革新改造民族樂器二胡為冰胡,在琴棋書畫中各有造詣。他是一位知名的盲人藝術家,然而,他追求藝術理想的過程卻非常艱難,且不說上個世紀後半期中國的經濟狀況尚不太能支援一般人的藝術追求,就沈冰山個人來說,因為其盲人的身份,在追求這些似乎應是明眼人專利的藝術時,遭受了多少冷言與打擊?並且他還那麼貧窮。因此,鍾兆雲在創作沈冰山傳記時用的筆調既不激昂也不低沉,當然更不是像描寫鄧子恢副總理的影視長篇紀實那般悲壯。鍾兆雲對這本傳記的基調拿捏得相當準確,他抓住了沈冰山的「氣」:「是的,都是『氣』。做人,從藝,都要『氣』。」因此,他既寫沈冰山遭受的挫折,又寫他從不向挫折屈服。若以音樂來論,《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就是一部迴腸盪氣的交響曲,時而歡快,時而憂傷,而基調始終是上揚的。

 

2

從表現手法上論,鍾兆雲這三部傳記文學的書寫既有其共通之處,又有其相異之處。

共通之處是這三部傳記文學都擅長使用側面烘托的手法。《開國上將劉亞樓與高層人物》寫劉亞樓上將,除了直接評價之外,鍾兆雲還引用了許多他人對劉亞樓的評價,其中有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國家主要領導的評價,也有他的戰友、下屬的評價。比如第一章中,劉亞樓帶領紅二師在長征中為紅軍開路,鍾兆雲就寫道:「朱德讚曰:紅二師開路好快」「五十年後,聶榮臻元帥還記得這件事,說:『這是我經歷過的最奇特的場面。』」「黃煒華將軍向筆者談及往事時,動情地說:『我能參加偉大的長征,能在長征中戰勝病魔和困難,能為革命事業作出貢獻,是黨關心和愛護的結果,每當想起這段往事,我的心情就難以平靜,總要想到和懷念劉亞樓司令員。』」《鄧子恢――農村改革先驅》多次用閩西老農民福祜佬的話語來呈現鄧子恢踏實的工作作風及老百姓對他的信任――「福祜佬點燃了一根煙,吐出來:『不會變,鄧子恢的話你沒聽見?家鄉出去的官不會蒙家鄉人,我信得過他。』」「福祜佬咬咬牙:『也不要這麼灰心,鄧子恢回來了,說不定就有我們的活路了。』」「福祜佬自信地:『從第一次接觸,我就感覺鄧子恢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官。』」《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中,在評論沈冰山畫作的成就時,引用了其時國務院副總理方毅,著名畫家吳作人、梁樹年,著名美術評論家丁羲元、陳傳席等人對他畫作的評價。

當然,這三本傳記文學在表現手法上的相異之處更大。

《鄧子恢――農村改革先驅》因為是電視劇本,鍾兆雲就特別突出其中人物形象的塑造。在這部電視劇本中,主角鄧子恢的形象自然塑造得極其生動飽滿,而其他一些比較次要的人物,如鄧子恢的妻子陳蘭、老農民福祜佬、革命後代年輕的鄧副縣長、閩西陽光合作社社長繼紅、報社的李記者等形象也都十分鮮明。陳蘭十分賢慧,繼紅潑辣能幹,李記者是一位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知識分子,鄧副縣長恪守一個共產黨人不佔群眾利益的優良傳統,而其中塑造得最生動的莫過於老農民福祜佬了。通過福祜佬,鍾兆雲寫活了一個中國老農民對土地的依戀與熱愛:「福祜佬在田地上使勁踩了踩,隨後又俯身抓起一把黏黏的泥土。他老婆也趕緊蹲下,打亮手電筒,但見在燈光下,這把泥土發出油黑的光澤。」「福祜佬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實在是不忍看大夥把集體農活幹得馬虎潦草,那是欺負地、作踐地哩。』」「福祜佬抱着瘦了一圈的牛頭好一頓痛哭,一邊哭,一邊把盛滿米湯的勺往牛嘴裡灌。」而我還特別關注到這個劇本中呈現出來的客家民俗風情。客家的山歌,客家的傳統食品糍粑、油炸糕、貢糖等,寫來既有地方風情,十分吸引人,又有助於鄧子恢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尤其是山歌與貢糖,在劇本中多次寫到,既表現了鄧子恢對家鄉的眷戀,又突出了他作為「農民之子」「客家之子」不忘農民不忘家鄉敢於為民鼓與呼的偉大情懷。

《開國上將劉亞樓與高層人物》最大的特點是史料翔實。正如鍾兆雲在後記中談到的,他在寫作這本傳記時,「查閱了大量原始檔案,並參考了老同志的一些回憶錄,以及一些相關黨史、軍史文章」(2)。因此,我們在書中可以讀到國家保存的戰爭史料檔案,如「毛澤東的《關於九、十兩月作戰情況綜合報告》」,可以讀到劉亞樓本人所寫的報告,如「後來形成的『彭總並報中央軍委』的報告如是稱」;可以讀到其他回憶錄,如「林彪機要秘書譚雲鶴(解放後曾任國家衛生部副部長)的回憶頗能反映他們的心情」;可以讀到重要人物的日記,如「據《汪東興日記記載》」;當然,也有許多現場採訪,如以上所提到的「黃煒華將軍向筆者談及此事時」一句。另外,這本書還有許多非常珍貴的史料照片,這些史料照片既加強了這本傳記的真實感、臨場感,又增加了其生動性與可讀性。正是通過這些翔實的資料,鍾兆雲才能將既有大將之才、又有參謀之智,既能抓大又能管細,既對下屬嚴格要求又關懷備至、有粗有細,大事小事都把握得相當準確的劉亞樓上將十分完整地呈現出來。值得注意的是,這本傳記場面闊大、下筆粗獷,然而鍾兆雲卻還能關注到某些細節的描寫且寫得極為傳神。比如寫劉亞樓在中共中央進入北京城時陪毛主席閱兵,有人可惜他說只照了半個身子半邊臉,鍾兆雲寫道:「劉亞樓嚴肅地說:拍照時,我是故意把臉轉向主席身後的,這張照片是要載入黨史、軍史、中國革命史的,一定要突出毛主席,我怎麼能搶鏡頭呢!」一個小小的細節,就可以看出劉亞樓看待世事的通透與處事的謙遜態度。

《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則是一本評傳,除了傳之外,作者的評也相當重要。因此,在沈冰山的這本傳記中,鍾兆雲對沈冰山人生的評價甚至於對人世、整體人類的觀感俯拾皆是。另外,由於傳主是藝術家,鍾兆雲又借此對藝術及其創作展開了多番議論。比如當寫到沈冰山得到醫生確診知道自己已失明時,鍾兆雲對所謂的「黑」發表了一長段的見解,他寫道:「世界上的黑,大抵可以分兩種。一種是出類拔萃,帶點突兀驚艷,令人不由自主地喜歡。……一類是默默無語地讓人無法再享受繽紛世界的黑,這種黑掩蓋了所有的黑,是令人絕望到悲傷的大黑,是為失明。」他在第一種「黑」中從安娜.卡列尼娜的黑長裙寫到李白、王維,寫到張若虛、蘇東坡、秦觀甚至於雍正,最後得出第一種黑是「渾然天成的黑,是壯美的,它容納每一種與自己成反比的鮮亮」的結論,這為沈冰山後面將第二種「黑」活成了第一種「黑」的人生做了鋪墊也做了評斷。再如,他以沈冰山的一生來觀照人類的生活:「這個世界上,活着許多人,包含藝術家在內,被生存法則馴服得渾渾噩噩,熱衷樂享人間者不乏其人。生存是一種本能,生活是一種境界。」他感慨在人世間,「交友須帶三分俠氣,做人要存一點素心」。他借沈冰山抒寫聽《二泉映月》的感受:「『只應天上有』的此曲,融化着某種東方神秘色彩,宛如哲學與生命交合的罕見的命運曲。離奇的痛苦與得失,失魂遊蕩在大自然某片明淨碧翠的泉水中。遙遠的星空閃爍着微微光芒,但都不及月光那份皎潔的柔和。」他討論中國文人畫用墨:「墨是重中之重,總是說,筆情墨趣,墨法在國畫中有着增添意境、影響神采的作用。」他並引用了蘇東坡、劉墉、董其昌等人的畫論來證明中國文人畫中用墨的重要性。鍾兆雲甚至於在這本書中討論到最吸引人的中國工藝藝術之一青瓷,他說青瓷得經歷數道工序,受住千度高溫才得成,但是,若它「破碎於地,卻有大創作之下的一種榮耀」。鍾兆雲以此來象徵沈冰山冰胡生產遭受的第一次挫折,事實上,也是在暗示讚賞沈冰山的人生。

值得注意的是,在《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這本傳記當中,鍾兆雲將他的文學才華盡情地展現出來,其一反寫劉亞樓上將與鄧子恢副總理的嚴肅與莊重,筆墨顯得極其華麗抒情。這自然與沈冰山的平民身份有關,而另一原因當是沈冰山本身豐富的藝術經歷有利於這樣的用筆,不過,或許,這更是鍾兆雲本身的客家人氣質使然――武平客家文風鼎盛詩人輩出。

 

3

關於傳記文學的屬性,研究者有多種看法,有的堅持傳記文學是「史學」,「傳記文學的本質屬性應當也只能歸於史學範疇,而不應劃入文學範疇」(3),有的則堅持其「文學性」,「現代的傳記文學,是文學的一個獨立部門」(4),而有的又認為應當是「文史結合」,如郭久麟就認為傳記文學「是歷史與文學嫁接產生的寧馨兒」(5)。事實上,中國最早提出「傳記文學」概念的胡適之先生早就在他《四十自述》的「自序」中這樣指出,傳記文學是「給史家做材料,給文學開生路」(6)。他很明確地指出,傳記文學應當兼具史學與文學的價值。因此,在寫作與研究傳記文學時可以不必太糾結於其概念外延與內涵的整齊劃一,而應當具體去討論每一本傳記的歷史呈現與文學表現。文學表現並不等於虛構,敘述、描寫、細節、議論等等都可見作者文學表達的功力。我們對傳記文學寫作要牢牢把握的一點是:所有的人物、事件必須完全真實,甚至於一些入史的語言、動作等人物日常細節都必須保持真實。而這也使它與同樣兼具歷史性和文學性的另一種寫作體裁歷史小說區分開來。經典歷史小說追求主要人物與事件基本真實,而其餘的可以虛構。至於新歷史小說與當下流行的網路歷史小說除了利用主要人物的姓名,其餘則基本都是虛構的。可以這樣說,傳記文學的主要追求在於「歷史」,而歷史小說的主要追求在於「文學」。

《開國上將劉亞樓與高層人物》最能體現鍾兆雲傳記文學「史」之抱負。因為劉亞樓特殊的經歷與他跟中國共產黨領導人密切的關係,因此,這部傳記事實上就像是中國共產黨的軍事歷史。在這本書中,鍾兆雲寫到了紅軍長征、抗大、解放戰爭、朝鮮戰爭與台海爭戰,其中又牽涉到中國炮兵、空軍、航太航空甚至於空政文工團的建設等。這些都是中國重要的軍事歷史,而鍾兆雲在創作時也更主要是從「史」的角度來考慮,因此,他很少在書中用到描寫,而主要是以敘述來呈現,並且將敘述時間的節奏控制得就如在閱讀歷史時那樣相對較為快速。更令人感興趣的,在這本書中鍾兆雲還寫到一些在一般資料與故事中很難讀到的歷史。如書中寫東北抗日聯軍在其主要領導者楊靖宇將軍犧牲之後的去向:「1940年以後,東北抗日聯軍在日軍殘酷的軍事包圍和經濟封鎖下,進入最艱苦的鬥爭階段,部隊銳減到一千人左右。為了保存力量,並根據共產國際的決定,19428月,抗聯主力移到蘇聯遠東邊疆,受編為野營教導旅,周保中作旅長,李兆麟任副旅長,朝鮮人崔庸健(後曾任朝鮮國家副主席、委員長)任政委。」鍾兆雲敘述的這段史實解答了很多人掛在心頭的東北抗聯疑問。再有如劉亞樓在蘇聯軍中任軍職並結識金日成,向史達林二戰軍事決策提出疑議等史實,都是十分珍貴的史料。而這樣的史實寫作,既增加了這部傳記「史」的價值,又體現了鍾兆雲創作傳記的嚴謹態度。

《鄧子恢――農村改革先驅》這部劇本主要人物與事件都是真實的,其封面特別強調「紀實」這一特點。而傳主鄧子恢是中國共產黨高級幹部,生命歷史中所涉之事都是當代中國重要的歷史,因此,可以說,「史」還是鍾兆雲這部劇本最主要的追求。這部劇本除了讓我們瞭解解放初那十年中國農業改革走的彎路,告訴我們任何時候都必須堅持實事求是之外,也用確鑿的史實對當下的一些蕪雜言論起了一個撥亂反正的作用――三年困難時期不是中國共產黨一個政黨的錯誤,而只是其中某一部分人思考不成熟所造成的結果,中國始終有許多像鄧子恢那樣堅持實事求是、堅持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中甚至可以為之含冤並犧牲生命的共產黨人。

《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雖然與歷史的進程結合不是那麼緊密,但鍾兆雲認為:「他們的經歷和傳奇,是一個時代的縮影,我們可以從中看出個人和國家、民族命運的休戚與共,透過他們的思想情懷,可以看到他們在社會前進中的獨特的『位置』和操守、奉獻,引領着人們思賢、效法。」(7)因此,他要寫下沈冰山、寫下這「一個偉大個體的力量」,因為「人類的進步,有時正是以一個偉大個體的力量去影響一個群體而取得一定變化的結果」(8――沈冰山其實代表的正是千千萬萬個跟他同時代的中國人,正是他們匯成了中國當代的大歷史。

史,無論是大歷史還是個人史,都有極強的鏡照功能。因此,傳記文學蘊涵着巨大的精神力量並擁有極強的教化功能。傳記文學的研究者李健曾在《中國新時期傳記文學研究》一書中指出,「傳記文學要借助大眾文化傳播精神、啟迪人心」(9)。而這,也正是鍾兆雲的追求――他希望鄧子恢、劉亞樓、沈冰山這些「大地的火燄」(10)的精神能夠通過他的記錄被更多的人傳承下去。

 

 

 

【註】:

1)(7      鍾兆雲:〈所有的文章都是一種記錄(總序)〉,《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福州:海風出版社,2014年版,頁6、頁3

2      鍾兆雲:〈後記〉,《開國上將劉亞樓與高層人物》,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頁330

3      朱文華:《傳記通論》,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

4      朱東潤:〈傳記文學〉,《大地》,1981年第5

5      郭久麟:《傳記文學寫作與鑒賞》,北京:中國三峽出版社,2003年版,頁2

6      胡適:《四十自述》,上海:亞東圖書館,1933年版,頁6

8      鍾兆雲:〈心中有花自見香(後記)〉,《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福州:海風出版社,2014年版,頁344

9      李健:《中國新時期傳記文學研究》,北京:新華出版社,2008年版

10    鍾兆雲:《殘墨驚艷樂雲間――沈冰山傳》扉頁「題記」,福州:海風出版社,2014年版



袁勇麟,1967年生。蘇州大學文學博士,復旦大學中文博士後、新聞傳播學博士後。現為兩岸關係和平發展協同創新中心研究員,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福建師範大學社會科學處處長。兼任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教學委員會主任、福建省台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研究會副會長等。曾獲教育部第二屆「高校青年教師獎」、霍英東教育基金會第八屆「青年教師獎」、福建省第五屆「高等學校教學名師」、「福建省優秀教師」、福建省首批特支人才「雙百計劃」哲學與社會科學領軍人才等。出版論著《20世紀中國雜文史》(下)、《當代漢語散文流變論》、《文學藝術產業》、《中國當代文學編年史》(第十卷)、《大中華二十世紀文學史》(第五卷)、《華文文學的言說疆域》,主編《20世紀中國散文讀本》、《海外華文文學讀本‧散文卷》、《文學欣賞與創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