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 全部
  • 內容
  • 期刊號
  • 時間
  • 欄目
  • 作者
當前位置:首頁 > 月刊

韓麗珠 : 心眼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7年1月號總第385期

子欄目:香港作家小說專號

作者名:韓麗珠

跟大部分的人相同,M潛藏着不止一張臉,但我們結識的時候過於年輕,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在醫學院的第四年,M剛剛進入建築系。那時候,我已經解剖過一定數量的身體,對於各個器官、神經和血管的位置也有相當的認識。我曾經以為這樣的認知也足夠當上一個醫生,但那只是從外面走進去,還沒有從身體的內部走出來的經驗。

那一年,我和M經常在相同的走廊迎面而過,慢慢接近,交會,然後走向相反方向。

「你是因為我的臉而走向我嗎?」M曾經頻繁地這樣問,但她的意思並不是懷疑,我只是迷戀她美麗的外貌,而是,究竟在一種怎樣的情況下,促使一個人走進另一個陌生人的生命裡,關鍵是臉,還是其他?M不會知道,分別多年,現在我已完全忘掉她的臉面的輪廓,一點也想不起來,但她的背影卻像一個缺口佔據着腦袋的一角,那跟另一個已經不再存在的世界接駁起來,即使在回憶之中,我仍然缺乏勇氣走近那背影。

我一直以為,是M先走向我,而不是相反。所以,當她問我,為何走近她,我就知道,我們身處在非常相近的自以為是之中。正如,人們看月,總是以為月亮追隨着自己不斷移動,但月的位置其實從來不曾改變。而沒有人能完全確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究竟是個人的意志,還是萬物的引力所形成的結果。

我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天,當她出現在走廊的時候,臉上那種彷彿即將魂飛魄散的神情。走路時身子微微搖晃,要是這樣的人出現在急症室裡,我會懷疑她很可能快要中風、骨折,或受了內傷,可是從外表看來,她並沒有任何傷痕。她只是氣若遊絲地問我:「哪裡是103室?我找不到。」我扶着她的手臂,把她領到那裡去。課堂在進行中,除了教授講課的聲音,氣氛沉寂像深海,她推門走進去,像一滴水回歸大海。

我坐在課室門外,彷彿是那個需要休息的人,而且以一種等待病人渡過危險期的謹慎態度等待她再次從那扇門走出來。似乎在這廣闊的世界,只有我知道她某種根本性的脆弱,身體內最後一根弦即將斷裂。有時候,真實的世界,只是由許多合理的幻覺拼湊而成。

差不多所有學生都離開課室之後,M才從那裡走出來,我走到她面前,她抬起眼來看我,她的皮膚很白,白得就像這個世界沒有甚麼事值得她興奮,或是感到驚訝。「你還好嗎?」我問她。她微笑。「你應該去吃一點甚麼。」我建議。她點了點頭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吃飯。」她把這當作一個邀請,說罷便走在我的身前。

在山上的餐廳,我們點了兩份午餐。窗外是山,山外有海。她說她總是頻繁地迷路,並不是因為,這裡的大廈比樹更高聳茂密,掩蓋了大部分的天空,而她的家鄉,每一棵樹都可以讓她攀爬,當她遷徙到這個城巿,她就失去了爬樹的本能,偶爾在馬路旁碰到幾棵矮樹,她也感到無從靠近。「在家鄉的時候,即使是相同品種的樹,我也可以發現它們之間微小的差異,但這裡的高樓,無論我看過多少次,都會在不久之後,完全忘記。」她說,這就是她選擇修讀建築的原因。「可是你怎樣設計和繪圖?」我不能理解:「如果在你的記憶裡,並沒有任何可供參考的建築物。」

「不。」她搖了搖頭:「光、影子、樹的形狀、風、雲、人的姿態、水的流動,全都是建築物的根本。」她說,無論她到過那地方多少遍,她總是像第一次到達那裡,所有的事物對她來說都是簇新的。她必須找到入口和出口,每次也不盡相同。「或許,將來可以設計一幢以眾多入口和出口為主要理念的大樓。」她笑說,那將是她的畢業作品。

她說話的時候,我看着她,而且在思考人是如何理解和接收眼前的景象。首先是視網膜接觸到外界的刺激,然後把訊號傳送到大腦,由大腦進行分析,形成內容,一部分儲存在記憶區,另一部分藏進密室裡。像黑洞般的密室裡。直至完全遺忘了M的臉容後,我才知道,那天,在那個我們初次見面的餐室裡,我用以注視她並不只是長在頭顱上的眼睛,而是心眼。我用心眼目睹她遍佈在頭髮、脖子、手掌、肩膀和皮膚上的心,但心眼不擅長解讀。我只是感到,身體的內部,彷彿有一個一直緊栓着的瓶子被旋開了,在那頓冗長的午餐後便異常飢餓,而且能隱隱地看見,在以後的日子,我再也無法回到輕易便能獲得滿足的狀態。

後來,我們相約在每個週六,一起找尋她清單上的建築物,然後走進它的內部,探索它的結構,並不是因為她容易迷路,而是她改變了對於畢業作品的構思。她在電話中告訴我:「建築也像軀體,但我,我不熟悉身體。」她說她需要我的協助。那時我還不知道,在以後一段漫長的年月裡,我將會在她面前解剖公園、樓房、山丘、樓梯、她和我自己,由於這過程不必使用任何具體的刀子或尖硬之物,所以我們都可以瞞騙自己說,當中所有的痛苦,都不如我們所感到的那樣切實而且活生生。

她把我帶到隧道。

我們在一輛巴士上。那兩條隧道平衡地穿透了兩座山,有着相同的出口和入口,長度也一樣。在車站等候車子到來的時候,M就說,希望我們在隧道入口遇上交通擠塞,那麼,我們就可以待在那裡觀看,更久一點。

那裡沒有步行道,幾乎全是行人止步的路線。車子將要進入被命名為隧道的漆黑巨洞時,車輛的隊伍便停了下來。窗外是山巒、懸崖、樹和瀑布,風吹向樹,水衝擊石,它像個令人無法身處其中把它洞破的秘密。

「它們是甚麼?」M指向那兩條平衡伸展的隧道:「是眼睛嗎?」

我搖了搖頭,無法找到接駁眼睛和大腦的神經線。

「是鼻孔吧。」她說:「可以吸入和呼出。」

於是我終於抓緊了隧道給我的信息。「是氣管。」我說,無數車輛被吸進去,帶着二氧化碳,在另一端再呼出來,兩旁的樹林是肺葉。

不久,車子便魚貫地進入隧道之中,窗外被黑暗填滿之後,反映出我們的臉,有着相近的茫然。

另一天,她說要帶我進入她的腦部,那裡在她兒時舊居附近,一個令她不解的所在。那個臨海的屋邨,建於七十年代,大廈的窗子和大堂入口,都迎向風。她說童年的夏天遠比她長大後的涼快,而那個我們一起造訪那裡的週六,卻是全年之中最炎熱的一天。

她曾經居住的單位,已被另一名住客佔據,我們仰着頭察看那窗子,企圖從中撿拾一點過去的痕迹,卻只看見窗櫺上掛滿正在晾曬的衣服。我們便沿着斜坡通向遊樂場,那裡全是給老人舒展筋骨的活動設施,卻沒有任何人使用,直至走到一個「嚴禁內進」的牌匾之前,我們便跨過欄桿,步下梯級,穿過一道狹縫,攀過幾塊巨石之後,石灘就出現在我們眼前。

「還要再多待一會。」M說,待水退後,面前的溪澗就會消失,然後我們可以走到對面,那所已經破敗不堪的小屋裡。

那裡並不像一個腦袋。屋子只有半個天花,牆壁滿是青苔和塗鴉,沒有窗子和門,只有坑洞,地上的汽水罐已注滿泥沙。M牽着我走進小屋後,便蹲在地上對我說:「我曾經打算在這裡獨居,水的位置是一道界線,潮漲是分隔,水退了就回復一切如常。」

有人說,那屋子在戰時曾經是收集敵軍情報的地方,後來便隨着時間荒廢。

那天,M並沒有問我,覺得那裡像軀體的哪個部分,我也沒有說出任何人的腦袋,都只有一小部分被使用,其餘的大半在渾沌之中。我知道,對她來說,腦子是不容批判的地方。

「你也帶我去一個地方?」她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畢業作品的構思已經定了下來。

「我可以帶你去哪裡呢?」我說,那並不是一個問題,或許只是一個表達不解的句子。於是我們都靜默了很久。

醫學院的最後一年,我陷進了瘋狂的忙碌之中,可是跟M卻更頻繁地交談,為了使對話不致中斷,我們在學校附近租用了一個單位,從宿舍遷進那裡,要是那天我們無法一起吃飯,起碼在入睡之前,或醒來之後,可以盡情地訴說,和傾聽對方。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共同生活就是一種徹底的築造,無法逆轉地改變人的習慣、動作、身體的形狀和姿態。那些漫長的談話,其實只是間接的投射,無論如何竭盡全力達到真誠,人腦的一大部分還是包覆在潛意識和無意識之中,因為人只能透過鏡子的反映看到自己,觀看他人也難免帶着眼睛之內那無形的濾鏡。我和M都有着坦誠溝通的意慾,可是那三年綿綿不盡的傾談裡,我們有洞穿過甚麼嗎?其實,那些沒完沒了的討論,或許正是為了迴避揭穿甚麼。每段關係都是為了探索一個真相,要是真相出現了,關係就會走到盡頭。現在我已忘掉了和M大部分的話題,但身體清楚地記得,從昏睡醒來後,我更確定這一點。

我曾經非常懷疑,M的作品是否能讓她順利畢業,那個名為「駐足情緒城巿」的研究計劃,有五個不同的釋放地點──交通擠塞的馬路上方的行人天橋,建一個透明箱子,內裡放置一張木製長椅,那是「靜觀」;在其中一個步行通道距離最長的地鐵乘車站,劃出狂奔區,那是「自虐」,在剛剛落成的高級住宅對面,開設一家咖啡店,讓顧客透過落地玻璃窗子,瀏覽住宅每一個華美的窗子和花園,那是「羨慕」。在海灘上建造一個巨大得足以讓人躲藏其中的貝殼,貝殼的弧度可以收集浪的聲音,那麼,身在其中的人,可以掩着頭臉,只露出一隻耳朵,那是「呼吸」。在獅子山的峭壁上安裝一張安全椅子,讓爬山的人坐在那裡固定身體,然後迎着風尖叫,那是「慾望」。我跟她一起探勘那五個地點。畢業展覽結束後,她收到一通電話,邀請她到一家建築公司去當兼職實習生。

一切似乎都在預計之中,偶爾的意料之外,只是一份額外的禮物,我們彷彿在乘搭一輛列車,車子在正確的軌道上行駛,我們只需把目光放在窗外的風景,目的地就在必經的前方。她碩士畢業後,我們遷進了另一所房子。她懂得選擇房子的座向,當我在醫務所工作完畢回到家裡,躺在牀上就會暗黑無夢直至醒來,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直到永遠,雖然在醫院實習時,手術牀上總是有人死去,久病的人往往無藥可以根治,但,那並不是我們。彷彿我們被劃在某個特定的圓圈之內。

M初次說要分開的時候,我認為那只是她的嘴巴所說出來的話,而不是她心裡真正的想法。正如,有時候她在夢裡伸手過來打我,或責罵我們都不認識的人,那並不是她的本意,在許多情況下,人們在清醒的時候,也會做出自己不能理解的事,因此我都不搭理她,等待她自己覺察。但是那個晚上,我們吃完晚餐,當我把所有的盤子都洗了,從廚房走出來,便看到她拿着公幹用的旅行箱,警戒地站在一旁。

「你要到哪裡去?」我問。

「離開這裡。」

「為甚麼?」

「因為我們是一個錯誤。」

「為甚麼?」我並不理解她所指的錯誤的確切意思,究竟是房子的佈置,我和她對於生活各方面的看法,還是共處的方式出現了我所不知道的分歧,還是我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做出了她無法忍受的事情。

她打開大門,挽着皮箱步出房子的時候,我並沒有上前把她留下來,也沒有尾隨着她,很可能我知道已沒有能力使她回到屋子裡,或許我還沒有足夠的準備,去碰觸一個會讓我難以承受的真相。那扇門被關上了以後,我盯着它看了很久,久得在我把視線挪開了很久以後,緊閉的門仍然充斥在我眼前。那個夜裡,我把我們相識至今各個細節逐一檢視,以驗證錯誤在哪裡,由於沒有任何明顯具體的錯,一切都變得不再正確,一戳即破。

M在出走三天後回來,卻沒有帶回那個行李箱,我從診所回到家裡,客廳的燈亮着,廚房傳來炒菜的聲音和食物的氣味,我的精神緊繃了起來。當我們都坐在餐桌前,她才對我說:「就是這樣的氣氛。」她給我一碗白飯,而給自己一碗。「就像是星期天下午一種無所事事的氣氛。」她給我舀一勺西蘭花,炒元貝,再給自己一匙豆豉西椒。「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那種非常固定、安穩,像一池死水那樣的生活裡,幸福,卻有些東西在不斷地腐爛。」她說,她並沒有給我們吃的機會,繼續佈菜,在飯的上面鋪上一層番茄炒鷄蛋,橘紅色的汁液流溢在碗的邊緣。「我們仍在呼吸着,卻像躺在泥土裡,享受被埋葬的生活,等待在停止呼吸的時候再死一次。但,在再死之前,我想活過來,活一陣子,就算只是一陣子,也足夠了。」她在我們的碗上面澆上一層蘿蔔排骨湯,終於,我的食慾完全消失了。

她說她回來,是為了要跟我一起改正曾經犯下的所有錯誤。「分離的時間,或許就像一起所需要的那麼漫長。」她這樣對我說。我仔細地審視她的臉面,就像從不認識她那樣,那張臉後來被我完全忘掉了,眼睛所接收到的影像傳送到大腦,經過腦子再送到一個神秘的區域,有時,反覆「看見」就是一種徒勞。她的要求並不完全合理,我卻不由自主地配合,後來我才能弄清楚,令人無法割捨,自願滯留在一個無望的狀況之中的,往往並非深刻的愛或咬牙切齒的恨意,而是許多無法刺穿的疑團所帶來的困惑。

夜裡,她睡在牀的左側,靠牆的一端,我睡在右側,身旁就是通道,以往那幾年,也在深眠之中,就會把手擱在我的肚腹上,以致在日間,在諮商做臉的時候,陷身在水洩不通的馬路中間,或午餐的空檔,我會忽然感到那隻手的重量,重複地提醒我,我正在活着的這一個事實。

「我們以四年栽種的錯誤,現在要逐一連根拔起。」對於過去,她作出了這樣的判決,我沉默地順從,為了等待時間證實,她的裁判是一個過錯。最初,她要我們各自建立新的模式:衣服分開看見,改變睡眠的姿勢和方向,不再一起吃飯,不再到從前時常一起用餐的食店,扔掉款式相同的杯子,不再一起看電影。兩星期後,她對我說,即使如此,她還是頻繁地想到我們共處的各種細節,而且感到痛苦。「原來那並非因為習慣,而是我仍然在這副身體之內。」她說,身體就是靈魂的居所,一幢構造獨特的建築物,那些樓梯、迴廊、走道和窗子,決定了她思索的方式、感受的習慣,和記憶的紋路。她要求我替她改頭換臉,更換她的五官、拔掉存留在上面的心,拔掉我仍然殘留在那裡的過於頑固的痕迹。

「這是最恰當的分離方式。」她知道,難以捨棄的並不是跟我的關係,而是那個舊有的她對現在的她來說,已不再適切,她必須以一個果斷的沒有退路的方法跟她分割。

為了使這樣的分離進行順利,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合作,為她的身體(主要是頭臉),進行重建工程,就像一幢歷史悠久的建築,必須通過復修以延長它的生命,她為自己的臉繪出了多幅草圖,為了讓她明白,她對於臉的想像和理解,在實際技術的層面並不可行,我重新繪畫臉的各種方案,她給我的回應,卻是許多氣惱的表情。「這只是你對於女人的面貌的固定想像。」、「我並不是你所以為的模樣。」、「難道到了最後,你仍然想要掌控我的樣子?」有時候我會忍不住發笑,那真像一個遊戲,彷彿我們在合力設計一個虛擬角色,那使我笑得不能自拔,可是她始終板着臉瞪我,使我突然想起,為甚麼我總會認定相識多年的她是切實的?憑甚麼我會相信自己如此堅固?或許我們都只是等待重建機會的空殼,而M鼓起了勇氣從某個缺口衝出去。

手術的那一天,寒流突然來襲,雨下了起來,四周變得更冷。我對M說,注射了麻醉藥之後,她要安心地睡去,再醒來的時候,臉已經改變,可她最好可以再次睡去,充分的休息有助傷口癒合。
我先為她縫上雙眼皮。那並不是我的意願,以往,當我想起她的時候,總是最先想到,她那雙單皮的丹鳳眼。然後,為她植上更多的眉毛,使她的眉型看起來更和諧。接着,為她的嘴唇注進膠原蛋白(她說嘴唇必須更新以消除親吻的記憶),跟着,是鼻子的線條,她喜歡尖削筆直的鼻型,最後,是從口腔的內部,削去下顎,使她的臉型看起來更尖小。

完成那個複雜的手術後,我筋疲力竭,在家昏睡了一整天,醒來的時候,接到護士的電話,告訴我,M在深夜離開了診所。最後一次看到M,是她躺在手術牀上,臉部纏着紗布,一張新的臉面正在她的頭顱上生機勃勃地生長。

很久之後,我才想到,所有的痛苦,都必須找到一種方法,讓它浮現,變成具體可見而且可以捕捉的東西,才有使它消褪的希望。我並不知道M的新臉長得如何,同時再也想不起她的舊臉,那成為了一塊空白,即使,在我丟棄了所有家裡跟M相關的物件之後,那塊空白在眾多的密集和擠擁的事物之間成了一種尖銳的存在,它帶來的並不是刺痛,而是更深的困惑,每個雨天,舊病復發的時候,我都墮落到更深的一點去。

M並沒有再回來,檢查傷口或修復臉面,但在為她施行手術的同時,我也剖割了自己的臉,那張臉藏在身體之內,我無法檢查它的傷勢。這並不是一個成功的手術。

韓麗珠,香港作家,著有《寧靜的獸》、《輸水管森林》及 《 Hard Copies 》(合集)。小說收錄於《香港短篇小說選 96∼97》、《香港短篇小說選(九十年代)》及《輸水管森林 ──三城記小說系列》等選集。曾獲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小說組 推薦獎,第二十屆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中篇小說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