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 拉 ： 失敗的離家出走／無情

失敗的離家出走
我揹着背包出走，是真的出走，意思就是離家。

家裡沒溫暖。爸爸長年在外地工作，一個月回來一兩天，又走了。他回來的那一兩天，也不在家，不是應酬，就是見朋友。
開美容院的媽媽，只有春節那幾天休息，其他日子天天開門做生意，她說：「有錢送上門不要嗎？」
不管幾點回家，家裡永遠沒有人。
我到最好的同學阿李家，她開門給我，「坐吧。」她說。其他一句不問，繼續給手機回短訊。回了短訊她打開視頻，對着視頻哈哈笑。
我說，聲音小小的，「我今晚可以住這裡嗎？」
她看我一眼，點頭：「沒問題呀。」又低頭看手機。
阿李家挺不錯，我來過幾次。她爸是貿易公司高層，她媽是會計師，家裡只有阿李一個女兒。所以我才想到她家住。
她從手機裡抬頭跟我說：「阿秀約我午餐，我們一起去吧。」
我們三個人坐在咖啡館吃簡餐。周邊的人都低頭在看手機。阿秀說：「我要離家出走。」
「為甚麼？」我問。阿李看似沒聽到，她整個人投入在視頻裡。
「我要知道到底我爸我媽有沒重視我？」阿秀生氣地說。
「好呀，你們通通到我家來吧。」阿李突然加入說：「反正我家成天沒人在。」
我們到阿秀家等她收拾行李，她也揹個背包。兩個背包客到阿李家住了三天，最後各自回家。
因為我們發現阿李家和我們家一樣：父母成日不在家，回家也是各人看各人的手機。
我懷疑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和阿秀到他們家住了三天。回家後我和阿秀通電話，然後我們發現，除了阿李，世界上沒任何人知道我和阿秀曾經離家出走。

無情
這一段日子，感覺時間過得太慢了。
她想念公園的鯉魚。
今晨陽光很好，她決定到公園走走。
在醫院住了三天，回家休養一星期，昨日複診，手術醫生建議她出去活動，順便呼吸新鮮空氣，曬曬太陽。
手術前她每早到公園晨運，公園有個小湖，湖裡養鯉魚。晨運過後，坐在湖邊看鯉魚在水裡自在游，感覺愜意。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照射在湖裡，耀得波光粼粼。這景觀是老林提醒她的。
老林住在離她家不遠的那棟洋樓，退休好多年，每早到湖邊晨運。她退休後，無所事事，晨運逐漸成生活習慣。起初沒注意，但兩個人差不多同時間出門，方向又一致，都朝公園走去。走着走着，並沒聊起來。兩個性格靦腆的人，都不好意思先開口。後來有一天，她站着看魚，老林經過，突然停下來說「陽光把湖水變成黃金色了。」她略吃驚，卻很自然回答「是呀，黃金湖水裡有金黃色的魚，真好看。」說完發現破冰的感覺真不錯。
這是一年前的事了。認識新朋友很開心。她不開心的是，在醫院住了兩天，老林沒來探望她。躺在病牀上，不是沒有期盼的，但一直到回家，老林都沒出現，叫她很失望。在家休養時，她以為老林會過來，結果仍是空等。平時的言談甚歡，竟是自己個人的感覺。惆悵和難過像兩顆沉重的石頭壓在她心頭。
經過老林的洋樓，正好大門打開，老林的女兒喚一聲安娣，然後低聲說：「我爸，他過世了。」
她張嘴，但聲音沒有出來：「這，這未免太快了吧？」
腳步緩緩，到了公園，她站在湖邊，對着自在地游的金色鯉魚流時間無情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