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謙 ： 知音／北大

知音

咪咪自從換了公司，如願成了硅谷時髦的在家辦公一族。

作為一家中型軟體公司裡的項目經理，咪咪現在一週裡至少可以有四天不再用為硅谷地區越來越惡化的交通焦心。她通常是在家裡的長餐桌上處理電子郵件，上網聯線開會，用電話跟進項目進度，再有一天回公司見人開會，跟同事聯絡感情。

漂亮的咪咪大學一畢業就來美國讀研，拿到學位在硅谷找到工作，如今年紀輕輕有房有車有前途，發展順利。唯令親友嘆氣的是她年過三十還沒把自己嫁掉。人們雖也會撞到高高興興與不同的男子下館子泡吧的咪咪，卻遲遲未等到佳音。她的臉書和微信上，除了那些個頻頻出現在她院子裡的野貓，私人生活細節無迹可循。大家勸她不要太挑了，咪咪也只一笑，跟自己父母都講不明白的事情，不說也罷。

又到了下午，一天裡能鬆口氣的時光。咪咪起身沖來杯茶，轉眼看到大灰貓從院牆頭竄下。這隻被她

叫作「小灰」的野貓，是園中常客。自在家上班後，咪咪經常見到牠。接着野貓「小黃」「小黑」也跳了進來。敢情春天真的來了。

這時手機鈴聲大作。遠在華盛頓的表姐最喜歡在堵車的下班路上來電殺時間。咪咪摁下接聽鍵，表姐響亮的聲音一起，「小黃」「小黑」就閃了，只剩「小灰」隔窗立正，憨憨地看着她。咪咪笑着朝「小灰」飛了個吻，就聽表姐說又幫她相個「知音」人選——表姐知道「知音」可是咪咪看的頭號硬體。咪咪支吾着，表姐忽然說，我看他們慫恿你收養野貓別！要收還是收狗。狗的智商最合適當寵物。貓絕對不行，沒心沒肺不說，主人若倒地而亡，牠笨得會去吃主人。要是狗，那會捨命救主的！咪咪眉頭一皺，剛要開口，一眼看到窗外的「小灰」張開大嘴，表情猙獰地盯着自己，兇煞惡煞。咪咪叫起來：別說了，小灰」能聽懂！再一看，「小灰」已不見蹤影。

北大
阿蘭隨阿菊走進霓虹閃爍的「明星舞廳」，一眼看到舞台前方的「硅谷紅粉佳人新春聯歡會」的紅底金字條幅，就已後悔不迭。她已訂婚，正緊鑼密鼓地籌備自己六月的夏威夷婚禮，要不是經不住同事加閨蜜阿菊的軟纏硬拽，絕不會在大冬天的夜裡換上旗袍，蹬上高跟鞋跑來這種相親俱樂部。
掛這麼多紅燈籠，還紅粉佳人咧，這算怎麼回事？她跟在阿菊身後咕噥着。阿菊轉身拍了她一下，示意她小聲點。三十出頭的阿菊立志狗年脫單，前段加入了這社交網站上很火的華人交友群。群裡以女性為主，張貼個人信息後，女方先約才可互動交流。阿蘭覺得這類規則很後現代，沒想到從網路一腳落地，卻還是老一套，不中不西燈影憧憧間的曖昧甚至讓人想起回國見過的夜裡廣場一角。
她們在舞廳深處找到兩把空椅子坐下。阿蘭的左手忽然被阿菊一把抓住，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無名指上竟戴着碩大的訂婚鑽戒。「你太搞笑了！」 阿菊壓着聲罵了一句。阿蘭想，反正自己本來就是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也不必再裝，賭氣將阿菊的手甩開了。
男人一個個過來。暗暗的光影裡，他們依然能敏銳地探測到阿蘭手上鑽石的光芒，隨即將她當空氣。守着身邊一直空着的椅子，看着滿場飛的阿菊， 阿蘭越來越坐不住，她右手握着左手，將鑽戒蓋住，看上去有些端莊起來，忽然聽到一口京腔：您好！姑娘能賞臉一起跳個舞嗎？只見一個高大英俊的白人男子微傾着身子，在等她回答。舞曲弱下去，白男微笑着彎下腰，做了個躬請的姿勢。你，你的漢語講得真好！阿蘭答非所問，將左手捂得更緊了。謝謝姑娘，是在北大學的，白男驕傲地說，又靠近了一步，彎腰再請，阿蘭搖着頭，急切地說：北大？北大？從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