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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科幻:《攻殼機動隊》、《再造人卡辛》、小松左京)——西西、何福仁:科幻對談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3月號總第399期

子欄目:真情對話

作者名:西西 ​何福仁

○:西 西 □:何福仁 


1

 □:日本的科幻動漫 anime 很興盛,美國機器人動畫是《變形金剛》,日本則是《原子小金剛》(香港舊譯《無敵小飛俠》),這是手塚治虫的作品,香港版主人公叫「阿童木」。科幻電影當然是《哥斯拉》,拍了六十多年,成為日本獨特的 icon,洋人加入延伸再拍,並不太受歡迎,至少日本人就不大歡迎。我們看過 Steamboy(《蒸氣少年》),是steampunk 之作,然後是宮崎駿的《哈爾的移動城堡》,等等……《哈爾的移動城堡》改編自英國的 Diana Wynne Jones(1934~2011)的奇幻小說 Howl's Moving Castle,不知對不對,英國小孩好像較喜歡看魔法多於科幻?


○:也許是父母、老師的影響,當然還有科技的發展,早期的科幻作家,從瑪麗•雪萊、H.G.Wells,英國開了先河,之後又有阿瑟•C.克拉克。據說近年學者已開始留意第三世界的科幻,在未來主義(Futurism)的名目下,研究多元、差異的未來社會。對太空的想像,資金可不是限制。


□:是的,但動漫顯然仍是美日的天下。我很少看動漫,但總不能完全不知年輕人看的甚麼,於是也看過日本的《阿基拉》、很多集的《攻殼機動隊》、Cowboy Bebop(《星際牛仔》),Cowboy Bebop 又譯《賞金獵人》,Bebop 的一群成員像美國早年的西部牛仔,以捕獵罪犯收取賞金,不過不在西部,而在宇宙各地。牛仔和科幻結合,令人想到多年前尤伯連納的 Westworld, 1973,近年改拍成電視片集,技術無疑進步得多。Cowboy Bebop 2000年 獲得日本科幻的星雲獎。不過最紅的還是《攻殼機動隊》(Ghost in the Shell, 1989),早就打進歐美的市場去,荷里活再改拍成電影。

○:電影看過了?


□:我說我不是動漫粉絲,我甚至說不上是科幻迷,我只是喜歡看電影,喜歡看書罷了,這方面我沒有禁區,其實是不分類型。


○:電影怎麼樣?


□:改得不少,技術以外,其他乏善可陳。原著漫畫家士郎正宗英譯名用 Ghost in the Shell,據說是對 Arthur Koestler(1905~1983)著名的政治小說《黑暗的正午》(Darkness at Noon)致敬。Ghost 指的不是鬼,而是靈魂,Shell是軀殼,當人只有藏於機械之身的靈魂,那麼就不過是幽靈而已。荷里活電影除了吸引原著的動漫迷,其他人,對不起,分明是女主人公的身材,很難說施嘉莉祖安遜是個演技派,這當然不完全是她的錯,她拍過活地阿倫的電影,但近年不是 Lucy,就是黑寡婦。Under the Skin 好像有點意思了,她演一個外星人降落地球,不斷色誘男士,再把他們吃掉,最後逐漸獲得人的善性,但在上千上萬的科幻小說裡,這是老生常談,而導演的鏡頭不斷凝視她的裸體,像偷窺,又縛手縛腳。


荷里活的《攻殼機動隊》另一點吸引觀眾的,是那種亞洲各地的舊區:橫街窄巷,招牌、豬肉檔之類。像《變形金剛》、《星球大戰》、Marvel 的英雄系列,愈拍愈爛。往往是東遊記,是票房。例如香港,你會看到土瓜灣、觀塘等某些地方,但那是拼貼 collage,東拼西湊,新舊一爐,要的是那種末世情調,不必認真。《銀翼殺手》(1982),為這種cyberpunk的社會氛圍定調,這是創新,拍出一種Neo-noir,當年是日本。然後你會問,為甚麼總是亞洲?


○:發展中國家、城市,總是新舊混集。香港就認定是那麼一個混血城市,混血是出生問題,它逐漸產生出自己的個性,自己的精神面貌,走進橫街窄巷,拍果欄、豬肉檔,是一種甚麼心態?以為這就代表香港?


□:士郎正宗創作漫畫時選了香港,大概還沒有白人中心的問題。當年 Harrison Ford 追殺的是逃返地球的仿生人,他自己可能也是仿生人,至少他還不清楚,收結留有餘味。你覺得三十年後的續篇2049怎樣?


○:技術當然好極了,無論音樂、美術、剪接,大片的格局。不過也許期望太高,上集許多人嫌節奏慢,這齣也慢,但劇本比較複雜,複雜並不等於豐富,反而是堆砌的單薄,上集很完整,其實很緊凑,可見 Philip Dick 原著的創意,收結是開放式,大可不必再拍續集。要拍,不如另起爐灶。如今2049並不完整,基本上要表達的,上集都有了,自身具足,而且都很深刻。這續集並不完整,那群反抗的落伍複製人呢?可不能說他們是革命黨,是舊對抗新,父女重聚又怎樣呢?這不是開放式,種種問題需要另一集去解決。大企業老闆兩次出場,我有些看不懂。


□:有點故弄玄虛,那些飛來飛去的小塊。編劇跟我們開了個笑話,新的 Blade Runner K 追查 Rachael 的遺體,資訊告訴他,她生了一對龍鳳胎,加上認定自己小時收藏玩具木馬的記憶是真的,於是當自己是人類,即是 Rachael 的兒子。後來呢,反抗兵團告訴他,不是的,Rachael 只生了一個女兒。記憶是植入的。無論真假,這是反高潮。


○:如果從可能弒父的角度着墨,仿生人怎樣看血緣、創造者,也許會有趣得多,而且打通上一集,但這條線好快就勾銷了。你看他和仿生女殺手打鬥的身手,就應該不會是人類。續集以仿生人也可以生育作為賣點,並且增多了一個全息照像(hologram),這是一個美少女,她雖是虛擬,也表現了彷彿真實的情感,但就像前集的

Rachael,情感反應、記憶,全是植入的。Rachael 知道自己的真相後,很傷心,這就是人性了。全息照像想有自由意志,並沒有新意,進步的只是技術。上集的對手,形格塑造得都很精彩,仿生人公司老闆、幾個追問身世的仿生人,尤其是首領,比人更有人性,續集就還原為仿生人。仿生人仍然是工具,受歧視。 Rachael再次出現,因為複製,當然沒有問題,但Deckard認為這個可不是原先的一個,他認為是假的,因為眼睛的顏色不對。


□:即使顏色對了,他仍然會認為不能取代,同一個模子出來,性相近,習相遠。這多少有些唯心,但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他先前奉命追殺舊仿生人,如今被其他新人追殺,而且可能就是他的兒子。


2

□:仿生人要追問創造者,那是最根源的問題;《攻殼機動隊》則是 Robocop 追殺 robothief。robothief 呢?原來人的身份也是植入的,一個叛徒被改造成大公司的守衛。這個Robocop 最後自己說:“We cling to our memories as if they define us. But it´s what we do that defines us.”記憶、身份,敵我不分, 包括由low life黄人變成 high tech 白人,當這一切都變得不成問題,那麼只能界定它是一齣徹頭徹尾科幻包裝的動作片。


○:這是連靈魂也改造了。以往看日本的《IQ博士》,覺得很好笑,那位超人,其實一反大美國主義,很窩囊。還有《多啦A夢》。


:日本機械人動畫,較早的是《再造人卡辛》(1973),2004年再拍成電影。講經歷五十年東西方大戰之後,亞細亞聯邦取得了勝利,但人類受到化武、核武等遺害,大多感染病毒,一位博士提出「新造細胞」理論,要研製新細胞,讓人類可以移植受損的器官,卻意外地培養出「新人類」,人的肢體全部自行接駁。研究由軍方出資接管了。軍方富二代的野心家排斥異己,覺得新人類非我族類,要全部屠殺。逃出來的新人,決心報復,他們發現了一個廢置的兵工廠,開始生產 andriod軍團,要消滅所有人類。那位博士,有一獨子,因參軍而犧牲了,博士把遺體浸入培養新細胞的池中,復活過來,這再造人,成為對抗機械軍團的主人公……


○:電影拍得怎樣?


:影像有點詭異、魔幻,初看甚至有點 steampunk 的味道,那位再造人卡辛,打鬥時可以飛天遁地,近乎 Matrix 的 Neo。但整體敘事比較混亂。不過,那個亞細亞聯邦,英文是East Federation League,很難不令人想起日本軍閥時代的大東亞共榮圈,徽號儼然就像納粹黨。


最近我參加一個聯校即席的徵文比賽,題目是我和一位漫畫人物的約會,年輕人過半寫的是《多啦A夢》的人物。這動漫成為他們的童年記憶。本地的,是《老夫子》,《老夫子》可不是科幻。日本科幻作家早期最著名的是小松左京(1931~2011),他寫《日本沉沒》(1979),後來拍成電影。他自稱是受了安部公房的影響,採用超現實,以及科幻的手法寫作。安部公房小學、中學都在中國的滿洲度過,認為那是一個沒有國籍的城市。他對大東亞共榮圈極為反感。


○:安部公房寫出《沙丘之女》(1962)。


□:他的作品前衛,可沒有人認為他是科幻作家。小松左京(1931~2011)則肯定是科幻作家了,與星新一、筒井康隆合稱為日本科幻小說「御三家」。筒井的《穿越時空的少女》曾改成動畫,很受歡迎。但小松左京單憑一本《日本沉沒》,曾經成為日本的巨富。


○:你看過小說和電影,說一下。

□:《日本沉沒》講日本一位地球物理學家觀測日本將會下沉到海中,原因是地殼變動。他運用的是地質學家約翰•圖佐•威爾遜(John Tuzo Wilson)的板塊構造理論(theory of plate tectonics),日本政府於是計劃將日本國民及資產轉移到海外,以為還有時間,但災難並不等人,不多久火山爆發、地震、海嘯,連串相繼發生。一個典型的災難故事,這肯定和日本的地理環境有關,不完全是「科幻」。


○:除了原子彈以及輻射的記憶,日本人一直生活在危難之中。早幾年日本不是發生大地震麼?(2011年3月11日,東北關東大震災,美國地質調查局將地震規模定為9.1級)再造成福島核電站事故?


□:災難往往是考驗,考驗人的品格。小說裡基本上沒有壞人,電影就出現英雄、出現壞蛋,英雄又往往是普通小民,尤其是年輕人,壞蛋則是權貴。電影《日本沉沒》是日劇貨色,不用花時間看,片中首相遇難後,本由代理首相主持亂局,他卻溜到美國去了,而重要關頭,日本還被美國出賣了,日本人對美國真是又愛又恨。小說要豐富得多,值得留意的是,小說寫日本要遷移一億一千萬的災民,國會委員在討論移民時,以為中國、蘇聯、韓國不可能願意接收日人。一個委員指出由於明治維新以後,日本一直把近鄰當作敵人,「要麼進行經濟侵略或軍事侵略,要麼盲從冷戰外交,成為別國的軍事基地。……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可是危難到來,中國卻接收了七百萬人。這些話,三十年後在日本已成「異見」,電影當然完全沒有了,而另外塑造了一個救災救難的女角,她的男友,更是拯救日本而自我犧牲的英雄。日本消失後,列國的格局、形勢,小說中有詳細的分析,至於人心浮動,拋售日本債券的場面,電影也一概沒有,連下沉時鐵達尼式的混亂也欠奉。沒有看,也就不必看。我曾問一位精通日文的朋友,他的太太是日本人:還有人看小松左京的書麼?很少,甚至沒有了。


我還是比較喜歡小松左京的短篇,完整得多,其中一個寫於1968年的《戰爭不曾存在》,早就表現某些日人否定二戰侵略鄰國,否認戰敗,很有遠見。


○:寫得不錯。


□:講主人公和少年同學二十年後重聚,大唱合唱舊歌,可是當他唱出戰時的歌時,沒有人和應,沒有人會唱,都不承認上過戰場,理由是日本根本沒有打過仗,更沒有打輸仗。大家都當他醉了。在公司裡也是這樣。大家解釋,不用打仗,日本仍然可以轉型。在書店裡也找不到日本打過仗的書,那段歷史完全跳過,消失了。他跑到廣島,只見美術館、公園,也沒留下原子彈遺迹。他不斷向人傾訴,述說日本國民是如何被軍閥、統治者拖入戰爭,如何害苦鄰近諸國,犧牲了無數人民,但沒有人要聽,連妻子也不相信他。他跑到公園去大聲疾呼。最後,大家都當他是瘋子,憲兵把他送進精神病院。他說:我終於知道:你們每個人都在裝蒜,都在抹飾,想把戰爭的一切抹殺掉!


我少看日本文學,但記得以往井伏鱒二的名作《黑雨》,寫廣島受原子彈轟炸,瀕於戰敗的日本社會。表現日本人為戰爭受害者的反戰作品很多,但早期反戰而同時指明日本軍國主義是始作俑者,也不可謂少。記得《黑雨》有一場,貧民和士兵同坐火車往某地,士兵脫了皮靴大剌剌地打盹,貧民對他敢怒不敢言,每個人下車時就偷偷地把手中的飯團塞進他的靴子裡作弄他。戰爭時期飯團是多麼珍貴呢。


○:在目前的政客眼中,小松左京、井伏鱒二也可能被視為瘋子。□:《戰爭不曾存在》大可拍成電影。近年許多人動不動就說「不存在」、「不排除」,都是

否定式的惡性西化。小松左京另一篇著名的《抉擇》,同樣寫災難,但不是災難的場面,而是背後的心理意識。


○:這我也看過,手法並沒有創新,畢竟跟歐美的科幻題材並不相同,寫的是人面對未來,卻源自現實生活,未來和現實,連結起來,互相折射。


□:是的。故事講一個人花了大筆錢,通過介紹,想借助時間機器和時空隧道,從這個世界到未來的世界去。這反映他對現實的不滿。做他生意的一個矮小男人讓他對未來的世界有三個選擇,為了方便他選擇,讓他看到這三個未來世界的一些影像:一,一個太空時代的未來城市,人們飛來飛去,城市是一座飛船,正航到另一顆行星去。二,是另一個古典的城市,沒有高聳的大廈,空氣清新,沒有噪音,和諧、樸素,男女都漂亮好看,公共沙龍在朗誦詩,行人可以隨意參加。三、一個極度污染,空氣有毒素的城市,大家都緊綳着臉,焦慮、不安,廢墟處處,飛禽走獸固然沒有,連細菌也活不了,再沒有倖存者。小心選,因為一旦選定了,通過那扇門,就再不能回返。這是一張昂貴的單程車票。當然,人會有若干適應期,譬如說十年過渡吧,彷彿十年不變,是漸變。條件是你要保證緘口不提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來到的,時間獵手會一直監視,被他們知道就麻煩了。你以為,他會選哪一個?


○:應該會選第二個,那是烏托邦式的未來世界,卻也是回到過去。但問題不是那麼簡單,我們分明知道應該做甚麼,不應該做甚麼,人可是並不都由理性主宰,到頭來,我們都做了不應該做的事。


□:大多數人開始都選了第二個,但到最後,真正下決定,選的是第三個:世界末日。


○:為甚麼呢?


□:為甚麼這樣選擇呢,他解釋:「與其生活在一個動盪不安,災難隨時會降臨的世界,我不如生活在災難最終發生的世界……一個我活着時就看到它必將發生災難的世界。」他以為只有他自己才確切地知道十年後這個世界的命運,見證它一步步走向絕滅。不像其他兩個世界,「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未來」。於是他義無反顧,走向第三道門,推門出去。


○:很悲觀。□:還沒有完結。原來這是騙局。這是comedy,卻是tragicomedy,下文是兩個騙徒的對話。所謂未來世界,不過是一些陳舊的科幻電影。上當的人很多,是越來越多,他們的老闆已經開了數百分店,遍佈各地。微妙的是,大多數人最終都會選第三個,騙子解釋:這是因為人們都有一種極強的毀滅慾望,表面上高喊和平、人道,骨子裡卻自覺或不自覺想目睹世界的敗亡,他們像偷窺似的,並不真正在乎世界的未來。假如世上越來越多的人認定世界十年後會滅亡……「你知道,我們的客人有許多是高級將領、高官、政治家?」


○:最近,即使最近,我們不是仍然收到甚麼地方打來的電話,說甚麼公司有一份專遞給我們,或者我們,我們的親友犯了法之類,要我們匯錢麼?仍有不少人上當?


3

□:小松左京另一個小說《交叉點》,也很有趣。


○:這小說講宇航,但同樣頗有日本特色。


□:講三個宇航員,坐飛船飛到距離地球太陽系十數光年鯨魚座的一個地方。他們降臨後看到各

種植物,跟地球上的很相似,有些樹木,不是幻覺吧,竟然會慢吞吞地移動。然後看到一座日本古代的房屋。奇怪,他們怯生生地走進屋子,發覺那是日本的Tea House。記得麼,我們也到過日本其中的一個茶室?那是日本的特別文化保護區,參觀要預約,因為限定人數,有專人帶領,又有專人殿後看顧,那是桂離宮……


○:記得,不許遊客抽煙,因為全是木構建築,遊客也會自重,不會喧嘩叫囂。我們應該學習日本人對傳統文化的尊重、保護,也懂得怎樣尊重、保護,然後這種文化才是活的,才稱得上持續發展。


□:多年前我們到桂離宮,你談到日本數寄屋造茶室的美學,記得嗎?看的人不太多,我引出來,這一次,你忙於寫小說,我的說話太多了:


日本傳統建築的所謂數寄屋造,即是包含茶室的書院式建築,桂離宮是典範。它依靠在河流柳川的西面,建築主要在西北方,入口在北面,中間則是一個湖。……一路走來,都是石踏。建築呢,木板、地板、榻榻米,都像輕飄飄的,沒有甚麼牆,人和大自然那麼貼近,只是一板之隔。木板又可以拉開、移動,甚至重組。日本人過去相信,沒有甚麼恆久的東西,建築也不是。拉門進室,原來有一套儀式,先用一隻手拉開,再用另一手推,而且要跪着做。進室,必須脫鞋,彎着腰,像很謙卑。天花又很低。至於室內,簡潔淡雅極了,沒有甚麼家具,沒有不必要的東西,沒有甚麼裝飾,可說是後世簡約主義的極致。室內跟室外相通、交融,人坐在地板或者在榻榻米上,用一種平視的角度看外面的風景,樹木、湖水,在和風裡輕晃,人和自然相處,和諧、恬靜。你這才領略設計者的深思。


○:那是在《印刻》上的對談。


□:小說裡有一個老者歡迎他們,說的是古老的日本語。進門時脫鞋,還招呼他們用茶,來自中國的茶,吃點心。他們半信半疑,不得不小心應對,因為此前曾到過一個星球,會令人生出幻覺,以為自己返到了地球。為了禮貌,他們不得不以犧牲的精神,喝了,吃了。有女子進來,見有生客,連忙有禮貌地離開。


○:完全是日本的禮節。


□:他們始終保持戒心,隊長在門外觀察,忽然看到山下一隊車隊,許多人正走向屋子來。不得了,他們趕忙逃跑,跑到谷中的飛船去。原來女子報警去了。她從電視看到警方的通報,有三個精神病院的病人逃了出來。這三個病人本來是宇航員,很勇敢,因為考察某某星球,被輻射壞了腦子,一直以為自己仍然在太空航行。為了治療這三位宇航員,醫生就讓他們仍然穿着宇航的衣服。下文是老者、女子、警員的敘述。


○:寫法和《抉擇》也是一樣,分成兩半。有點日本推理的懸疑,結局出人意表。


□:不久,警方就通報,那三個精神病人的模樣絲毫不像剛才的三個訪客,而且,病人都抓住了。怎麼會這樣呢?地球人要考察距離地球太陽系十數光年的鯨魚座的一個地方,恐怕是十年後的事。老人氣定神閒地解釋:這茶室是個奇妙的地方,「說不定,這是宇宙時空河流的交叉點。」要是來客是有惡意的呢?警長問。那就請他們喝茶,用點心,當他們發覺去錯地方,自然會溜走。老人最後對警長說:茶好了,你們也喝一口,然後,溜走?


○:把宇宙間難得的時空交流選在日本的茶室,有意思。我們談完前,也喝一口茶?











西西,著有詩集《石磬》和小說《我城》、《像我這樣一個女子》、《母魚》、《美麗大廈》、《飛氈》,小品散文集《像我這樣的一個讀者》、 《花木欄》、《耳目書》,以及《西西卷》等。

​何福仁,香港大學畢業,主修中國文學及比較文學。著有詩集《龍的訪問》、《如果落向牛頓頭腦的不是蘋果》,散文集《書面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