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善標：車上心情

「鍵盤的好朋友，有些有尾巴，有些沒有尾巴。」兩年前吧，我出了個謎語讓外甥女恆之猜。 她回答說：「是姐姐和我嗎？」唔，你們誰有尾巴，誰沒有尾巴呢？時光飛逝，暑假後恆之就升中學了，姐姐也升上中五了。她替姐姐起了個外號Gub，說是大耳朵的意思。我問為甚麼，她說因為姐姐想穿耳洞，她注意到姐姐有一雙招風耳，於是起了個諢名fluffy ears，但這名字發音有點麻煩，就 改作Gub Gub Gear，再簡稱為Gub。上星期姐姐去了四日三夜宿營，恆之對爸爸說自己患了Gub sick。 轉頭姐姐又到了南京參加運動比賽，不知道她的 「病情」有沒有加重了。記得幾年前，姐姐還是小 學生，有大人開玩笑要抱走恆之，姐姐緊張地說這是我妹妹啊。但猜想這幾天姐姐一定和同學通宵達旦地笑着鬧着，完全沒有home sick吧。
真的，只需要幾年，小孩就變為中童，再變為大人了。所以恆之要我寫一寫她，我快快答應了， 誰知道轉眼間她會不會反過來禁止我以她為題材呢。事情是這樣開始的，姐姐學校的中文測驗閱讀理解題選了我一篇叫〈橋上心情〉的散文，姐姐 只感到巧合，恆之卻希望升上中四時，有一道試 題關於她。散文的題目也替我想好了，叫〈車上 心情〉。我問甚麼車上？她說就是那次我開車載她到大學裡的甜品店吃冰淇淋。心情呢？她一口 氣開列道：excited、happy、enjoyable。那時我們用WhataApp聊天，我叫她試試把開頭寫出來給我參考，她馬上打了一段「引言」：一天，不知道為甚麼舅父來找我，然後喜出望外地，他帶我去吃冰淇 淋。Something like that.——她原文用的是英文，除了「喜出望外」四字。
姐姐英文很好，其他科目也不必父母擔心，比 較起來，恆之很少名列前茅，但她喜歡背成語，更擅長畫東西、做手工，最害怕的是數學。學校教乘數表時，我指着魚缸考她心算：一尾水泡眼金魚有兩個水泡，七尾水泡眼金魚有多少個水泡？她偷偷看着手指，緊張了好一會，答道：九個。後來我想到鼓勵遠勝於挫折，帶她到大學的甜品店，說你考 上大學就可以每天來吃冰淇淋了。那麼還要讀七年數學哩，她痛苦地說。
這星期恆之追問了兩次文章寫出來沒有，我說要等待靈感。或許是出於誘導，她說有同學在考慮要不要讀我的書，託她問有沒有特別感人的。我說 全部都很沉悶啊。她馬上轉達同學的提議：寫些適合兒童看的感人故事，這樣就能在他們學校變得受歡迎。我問寫笑話和謎語也有用嗎？她答：可能， 但你最好問問兒童作家（children authors），例如董啟章。噢，董啟章不是成人？
畢竟對我來說，要寫出能感動兒童的散文實在太困難了，董啟章又不巧去了韓國旅行，無法及時請教，只好仍寫我所能寫的——謎語和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