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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 克:詩五首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10月號總第406期

子欄目:詩歌

作者名:桑克

中醫館門前的鐵線蓮

去年的雛菊共和國,
今年為甚麼變成鐵線蓮帝國?
它們之間如何轉換?
我的榆木腦袋又是迷霧,
又是淙淙的流水。

雛菊或黃或藍,
而鐵線蓮正處於青蔥的年代。
小時候我們把它的長葉子
叫牛舌頭,其實它更像
隨洋流搖擺的海帶。

我們用它包紥傷口,
在此之前,還用灰灰菜背面的銀粉
為它消炎。我們的戰場
是野蒿叢林,應聲而起的風
彷彿刺探軍情的偵察兵。

濃厚的植物藥味兒
從紅門縫隙裡滲透出來,並且攜帶着
想像的陰暗畫面。
鐵線蓮的微小籽粒尚未變色,
猶如在校生一般。

他們在柵欄裡休息。
而從他們的角度看過來,
是我們在柵欄的牢籠裡面。
我們並不想和他們爭辯,一腳邁過
涼風颼颼的東北夏天。

2018年6月7日

銀帆門集市

甜瓜的呼吸之中,
攪拌着潮濕的暮色。
集市裡的城裡人,全都糾結於
不同價籤的紫茄子。

銀帆門的正面,
彷彿僵硬的石頭柱子。
那些肉食的陳腐味道,漂浮在
淡灰色的光線之中。

以磚縫為中心的
水窪,倒映着天空的角落。
熱油鍋的吱啦聲,彷彿配合着
正從枝頭降落的黃杏。

他倆揹着雙肩背包,
裡面是維吉爾,還有從遠處寄來的包裹,
手上拎着一袋半新半舊的番茄,
還有三根帶泥的蘿蔔。

談着昨夜的足球,
然後又談甘肅跳樓的女生。
那些起鬨的或者慫恿的路人,
讓未來瞠目結舌。

一輛日本車小心地繞過
路邊的積水,它彷彿已經看見
你們臉上的驚恐。你們祝禱着晚上的
開始,也祝禱它的結束。

2018年6月26日

七月十三日

七月十三日。我沒忘記,你呢?
草繩子在水房裡,或者公共盥洗室裡,
潮濕的地面和更潮濕的水槽,打開的窗戶,
顯示拖着拉杆箱和扛着行李的畢業生。
他們臉上宿醉的痕迹和淚痕
相互擁抱着告別。修道院外牆——
清理抗議痕迹的工人和你們並非同齡人,
同情僅僅存活於熟人之間。
而分歧從釘子長成水壩或者指甲邊緣的倒戧刺,
如果想自毀那麼就撕扯它吧——
疼和血又算甚麼——邊哭邊撕扯着——
七月十三日。我沒忘記,你呢?
酒瓶子碎片堆積在陰濕的走廊之中,
其中夾雜着油印傳單殘頁和《英國詩選》,
風扇着走廊窗戶的嘴巴子,烏鴉的叫聲傳來,
從紀念碑側的柏樹叢中。

2018年7月13日

熱氣騰騰的夏天

成千上萬的火爐燒焦
楊樹葉面蠟質的絨毛。
地面蒸發閃光的氣體,
映現着抓耳撓腮的貓。

行人的前胸後背洇着
嬰兒尿漬一樣的汗漬。
墨色的眼鏡後面藏着
佯作鎮靜的閨閣秘密。

婦女們悄悄扇着裙角,
與微風不落痕迹偷情。
年輕人喝着冰鎮飲料,
相信這是人生的縮影。

石頭建築全都耷拉着,
彷彿泡囊的東北麵條。
平跟鞋面黏附的灰塵,
生動詮釋飛行的焦躁。

公務員喝着雨前綠茶,
奢求優越的同齡蓮蓬。
清掃街道的紗巾阿姨,
活着只為清涼的一瞬。

2018年7月30日

地段街97號看霍華德. 菲普斯版畫《馬拉卡布谷底》

那些柵欄是幹甚麼的?
是防備甚麼野物的,還是防備
別有用心的小人物的?
那扇編織的小門,
那條伸向遠處的柵欄的尾聲,
不過是在顯示着不同的作物區
是有自己的邊界的,
右邊是麥田,左邊是牧場,
野草伴生着野樹,
那些半球狀的野樹彷彿園丁
剛剛修剪過的花瓣,近處的野樹
似乎更自由,大葉子柔和,
彼此相接,遮蓋後面的
景色和天空,而原野起起伏伏,
丘陵,谷地,還有車轍,
兩條輪胎碾壓的痕迹,
在它們之間,是略微低矮的
野草。它們經受住了車底
一次次地強制性愛撫。
遠處是地平線,
是冒頭的黑色的樹,而它們上面是大片的
天空,大片的連綿不絕的雲。
眼前的馬拉卡布谷地,
它們那麼開闊,用心圖解着
一個正常人的心靈應該是怎樣的。

2018年8月5日


桑克,1967年出生於黑龍江省密山市8511農場,1989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著有詩集《桑克詩選》、《桑克詩歌》、《轉台遊戲》、《冬天的早班飛機》、《拉砂路》、《拖拉機帝國》等;譯詩集《菲利普.拉金詩選》、《學術塗鴉》、《第一冊沃羅涅什筆記》、《謝謝你,霧》等,曾獲天問詩歌獎、《新陸》短詩獎、草原文學獎、劉麗安詩歌獎、《人民文學》詩歌獎、《中國詩人》獎、東蕩子詩歌獎
等,曾被評為當代十大新銳詩人,漢語詩歌雙年十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