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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 俊 : 世界華文文學的香港形態——論「香港文學選集」之散文選《土瓜灣敘事》

主欄目:《香港文學》2018年2月號總第398期

子欄目:「香港文學選集(第五輯)」評論專輯

作者名:劉俊

《香港文學》這本雜誌雖然以「香港」命名,但其辦刊宗旨和關注視野,卻並不只限於中國香港。在《香港文學》每期刊登的稿約中,明確寫着:「立足本土,兼顧海內海外;不問流派,但求作品素質」――這樣的辦刊定位,決定了《香港文學》既是一個立足中國香港呈現「香港文學」風貌的雜誌,同時也是一個立足中國香港面向「世界(華文文學)」的刊物。
由香港文學出版社有限公司出版的「香港文學選集系列」如今已出到第五輯,第五輯收錄的是20127月至201512月發表在《香港文學》上的散文和小說,計有散文選《土瓜灣敘事》和小說選《審死書》和《迷蹤》。在散文選《土瓜灣敘事》中,編入了九十三位作家的九十五篇散文作品(有兩位作家收錄了兩篇作品)。這些作家和作品,來自世界各地:
1)中國香港――三十八人三十九篇作品:譚惠賢、羅貴祥、陳寶珍、莊元生、雁楓、王良和、潘步釗、麥樹堅、淮遠、謝曉虹、陳惠英、葛亮、陶然、黃慶雲、彥火、西西、蔣芸、葉輝、曹疏影、鍾國強、許迪鏘、關夢南、李洛霞、袁兆昌、鍾玲、胡燕青(兩篇)、適然、廖偉棠、施友朋、朱少璋、陳曦靜、陳國球、黃仲鳴、樊善標、蔡炎培、陳德錦、沈西城、黃南翔;
2)中國澳門――一人一篇作品:林中英;
3)中國台灣――十人十篇作品:簡媜、管管、余光中、鍾怡雯、陳義芝、鄭明娳、季季、陳大為、宇文正、古月;
4)中國大陸――十三人十三篇:雷淑容、王安憶、朱蕊、肖復興、鍾曉毅、喬葉、方忠、章潔思、木魚、顏敏、孫紹振、邵燕祥、劉登翰;
5)新加坡――四人四篇:林高、周粲、林臻、何福仁;
6)馬來西亞――五人五篇:小黑、辛金順、邱苑妮、朵拉、菲爾;
7)印尼――兩人兩篇:袁霓、孫國靜;
8)韓國――兩人兩篇:朴宰雨、金惠俊;
9)美國――五人五篇:伊犁、劉荒田、盛紫娟、白先勇、劉紹銘;
10)加拿大――四人五篇:張翎(兩篇)、惟得、阿濃、陳河;
11)法國――五人五篇:呂大明、綠騎士、盧嵐、黎翠華、黃仁逵;
12)奧地利――一人一篇:方麗娜;
13)澳大利亞――兩人兩篇:胡仄佳、張奧列;
14)厄瓜多爾――一人一篇:陳少華。

《土瓜灣敘事》作者群涵蓋除非洲之外的四大洲十四個國家和地區,從作者所在國家和地區的分佈情況看,中國香港是大宗,佔到將近一半;其次是中國大陸和中國台灣,均超過百分之十;其他的國家和地區,則以東南亞和北美為多,也有百分之十左右的份額;東北亞、歐洲和大洋洲,雖然零星,但均有作家作品出現;特別要提到的是南美洲的厄瓜多爾,也有一位作家的作品收集在這本散文集中。考慮到這個選集只是部分作者的合集,因此在《香港文學》雜誌原來刊發作品的作家構成中,涵蓋的世界各地華文文學作家,關涉到的國家和地區無疑會更多。

從這本散文選《土瓜灣敘事》的作者構成中,可以看出《香港文學》非常好地體現了它的辦刊宗旨:香港三十八位作家三十九篇作品在這本散文選中幾乎佔據半壁江山,充分體現了《香港文學》「立足本土」的原則,而來自世界四大洲其他十三個國家和地區的五十五位作家五十六篇作品,則成功實現了「兼顧海內海外」的追求。至於這些作品的「素質」,你只要看一下那些熟悉的作者名字,就不難想見這些作品「素質」的水準。

來自世界各地的華文文學作家將他們的作品匯聚到《香港文學》,就使得《香港文學》成為世界華文文學的一個重要匯聚地!而世界華文文學的香港匯聚,則因為《香港文學》的辦刊宗旨和辦刊追求,而具有了一種大視野、多角度、廣覆蓋、高品質的香港形態。這一形態,首先並且集中體現在《香港文學》中,在《香港文學》的衍生物《土瓜灣敘事》中,也有着非常明顯的體現。


1大視野
這裡的「大視野」,是指在文學題材和文學表現手法上,形形色色,各式各樣。在《土瓜灣敘事》這本散文選集中,有懷人(〈在旅途中遭遇喬治.桑〉、〈離去以前〉、〈我還能聽到也斯的大笑聲〉、〈說不清楚的味道,說不清楚的也斯〉、〈再說羅孚〉、〈羅孚的一首遺詩〉、〈從愚昧到徹悟――也談羅孚〉、〈虞美人〉、〈一隻蝴蝶從河南飛來〉、〈我的泰山〉、〈風在繼續吹――懷念永遠的張國榮〉、〈臘元叔叔〉);有記事(〈姹紫嫣紅兩百場――青春版《牡丹亭》第二百場慶演有感〉、〈麻雀樹,與夢〉、〈雅加達「蘇加諾哈達」機場〉);有狀景(〈可以散步的城市〉、〈以路之名〉、〈馬來西亞的紅樹林〉、〈福建鄉土〉);有寫物(〈愛套娃一樣愛你〉、〈書衣〉、〈歌劇.袋鼠.陽光〉、〈電子眼睛〉、〈物,你的看守所〉、〈假得妙〉);有談吃(〈食街之前世今生〉、〈一定好茶樓〉);談旅遊(〈太魯閣朝山行〉、〈從大島到小島〉、〈話說我的意外廣州行〉、〈為紅葉狂〉、〈維也納的異鄉人〉、〈旅人,在火車站〉、〈「霧」裡看廈門〉);談人生(〈童年又回首〉、〈母女情緣〉);談歷史(〈那失落名字的小土堆〉、〈乙未割台一百二十年〉、〈長長的憶念〉、〈永恆的列車〉、〈往日的影子〉);有客觀記錄(〈「文」淡如菊〉、〈麻雀樹,與夢〉);也有主觀感慨(〈新界東北隨想〉、〈江山猶是昔人非――海南迷思調〉、〈惆悵此情難寄――公屋的故事〉);有冷靜敘事(〈人生驛站――回憶金華火車站〉、〈土瓜灣敘事〉、〈1990,在台灣〉);也有熱烈抒情(〈我們的印度女人〉、〈初戀的情人〉)……如此豐富且複雜的文學呈現,體現出《香港文學》在匯聚世界華文文學的時候,視野廣闊,海納百川,不拘一格。

2多角度
所謂的「多角度」,是指當世界華文文學在香港(《香港文學》)匯聚的時候,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文學作品,其呈現的面貌不但帶有一定的「地方色彩」,而且還具有一定的「地方氣質」。這些不同的「地方色彩」和「地方氣質」,具體而言,就是一種地方風物和國別/區域精神的呈現,如香港文學在書寫香港地方誌和中國歷史的時候,往往內凝着對香港歷史的沉思和對中國大陸的感情;中國大陸文學在波瀾壯闊地表現社會現實的同時,常常伴隨着一種高屋建瓴的歷史比照和文化思考;東南亞華文文學在表現華人社會的豐富性和蕉風椰雨迷人風光的同時,每每蘊含着對華人處境和當地文學未來走向的沉思;北美華文文學則在表現太平洋兩岸社會文化的同時,更在時時追問和挖掘帶有普遍性的人性本質……在《土瓜灣敘事》這本散文選本中,《香港文學》的這種「多角度」特性和氣勢,十分明顯。

3廣覆蓋
「廣覆蓋」是指《香港文學》因為具有全球視野和開闊胸懷,因此它在吸納、匯聚世界華文文學作家作品的時候,相容並包、五湖四海,只要作品有特色,有「素質」,《香港文學》一律敞開胸懷,接納採用――這樣的選稿標準,使得《香港文學》對全球華文文學作家,都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也在客觀上使得世界華文文學在《香港文學》的匯聚,形成了一種世界性的廣泛覆蓋,三十多年來,《香港文學》的作者群可以說已經遍及幾乎所有國家和地區的華文文學作家,《香港文學》對世界華文文學的關注和涉及,某種程度上講已經實現了對世界華文文學的全覆蓋。就《土瓜灣敘事》而言,雖然它只是一本散文選,但已覆蓋了除香港之外的中國大陸、中國台灣、中國澳門、馬來西亞、新加坡、美國、加拿大、法國等十三個國家和地區(世界華文文學的重要區域,盡在其中),《香港文學》的廣覆蓋能力,由此可見一斑。

4高品質
高品質,是指《香港文學》的用稿標準在注重香港本土性、題材多樣性、覆蓋廣泛性的同時,對作品的「素質」(品質)一直堅持高品質的要求。就《土瓜灣敘事》而言,無論是資深名家白先勇、余光中、西西、邵燕祥、陶然、黃慶雲、彥火、鍾玲、蔡炎培、管管、肖復興、孫紹振、劉登翰、小黑、朴宰雨、劉紹銘;還是中青年實力派作家王安憶、張翎、陳河、羅貴祥、陳寶珍、王良和、謝曉虹、葛亮、葉輝、許迪鏘、胡燕青、廖偉棠、施友朋、陳曦靜、陳國球、黃仲鳴、樊善標、陳德錦、沈西城、林中英、鍾怡雯、陳義芝、鄭明娳、季季、陳大為、宇文正、簡媜、朱蕊、鍾曉毅、辛金順、朵拉、菲爾、金惠俊、劉荒田……他們的作品都以文學性強、文學水準高著稱。選稿的高標準嚴要求,決定了《香港文學》的世界華文文學匯聚和展現,三十多年來一直以高品質為追求。可以說當今世界華文文學中的重要作家,都在《香港文學》上登過場,亮過相,留下過他們精彩的文學印記!
《香港文學》所體現出的世界華文文學香港形態,在《土瓜灣敘事》這本散文集中的「文本」呈現,具體表現為:


(一)香港作家的地景/風物誌/人物書寫在《土瓜灣敘事》中,香港作家的作品相對來說集中在對香港地景/風物誌/人物書寫方面。無論是西西的〈土瓜灣敘事〉、蔣芸的〈香港軌迹有始也有終〉,還是葉輝的〈散步到從前〉,李洛霞的〈荔園.荔灣.九龍徑〉;無論是陳國球的〈樹影間的大角咀〉、黃仲鳴的〈馬師道記事〉,還是胡燕青的〈租庇利街聯想〉、蔡炎培的〈從煙墩山到大帽山〉;也無論是陳德錦的〈去來東平洲〉、黃南翔的〈回到起點〉、林臻的〈「後殖民」印象香江〉,還是黃慶雲的〈羅孚的一首遺詩〉、羅貴祥的〈離去以前〉,乃至王良和的〈波仔記〉,這些作家寫到的香港,或寫香港的歷史、街景、地貌,或寫香港的人物、社群、個人記憶,不管是自然景觀,還是人文關係,均體現出一種香港風物誌/人物誌的特色,以及對香港深厚的「鄉土」感情。

在〈馬師道記事〉中,黃仲鳴這樣寫道:「馬師道,位於灣仔區也。南北走向,南接軒尼詩道,遙指天樂里;北至維海之濱鴻興道。路不長,名不顯,究有何事可記哉?」原來「馬師之名,緣於曾任三朝督憲之輔政司威廉.馬師(WillianMarsh)。殖民時代,路每以洋人高官為名,亦無稱奇處。不贅。」然而,「余自蒙童時起即居於此,至八十年代末始搬離,箇中風光,箇中人情,迄思之仍歷歷在目,仍難捨難割;而可供咀嚼之事亦多,特誌之」。在文中,黃仲鳴所誌之事,乃「斜塔」、「戲院」、「棋店」等,文末作者寫道「於今,斜塔沒了,戲落幕了,棋局散了,茶涼了,人也去了。每走過馬師道,總有股淒涼意」。
類似的懷舊傷「逝」之情,在西西的〈土瓜灣敘事〉和葉輝的〈散步到從前〉中,也有流露。在〈土瓜灣敘事〉中,西西通過一隻貓小花和一個女性花阿眉的不同視角,看到了一個共同的不斷在變化的香港。在小花眼裡,「上個月吧,陳二文住的這一群大廈申請到樓宇大維修的工程,由政府協助大廈各單位的業主,合資把三四十年的樓房翻修,變成可以持續再居住好些日子,長者可得資助,暫時安居下來」,「在馬頭圍道和土瓜灣道,幾群樓房已經在維修了,房子的喉管都生了鏽,該換銅管,窗門要換掉鬆脫的扣鎖,梯間的通道和天花像注滿了睡懶覺的白蝙蝠,外牆的石磚,紙皮石一一需要填補、髹漆,工程繼續了半年也只完成了一半」。而在花阿眉的眼裡,「整個街區和早一年、十年、二十年完全不同了。樓下的茶樓不再向街坊開放,而是只接待旅行團,一天三次,潮水似的旅客被吸了進去又吐了出來,吐出來的每次有一百多人,把整條街的大廈門口全堵塞住」。香港的這種「變化」到了〈散佈到從前〉中,則變成了這樣的景象和感受:

彌頓道的建築群老去了,偶見沒有風韻的新建築向大埔道那邊伸張擴散去。街上還有一些專造神檯底神樓的工廠、老洋服店、中藥店、故衣舖、衣紙紥作店……可是再找不到檯地下還放着痰盂的茶居了。再走一段道,過了一條橫街,卻是一座還殘留着灰水氣味的商廈。專售旅遊和掌故書刊的老店早消失了,連同整幢舊樓給拆卸了,在這條一段陰暗夾着一段明亮的老街上走了半天,走着走着,便走出了一點瞬即忘卻的惘然。

香港作家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在地景/風物誌書寫中寄託懷舊和悵惘之情,體現了香港人對香港歷史的懷想和對現實變化的感嘆――這當然與香港日新月異的變化有關,在香港回歸祖國之後,香港的變化不但不可避免,而且也是歷史潮流。至於對「故人」(也斯、羅孚、張國榮等)的追思,則更是典型的「傷逝」之作。這些「故人」的離去,也意味/象徵着一個時代的結束。


(二)中國大陸和台灣澳門作家的行走/寄託書寫
在《土瓜灣敘事》中佔第二大比例的是中國大陸作家和台灣澳門作家群創作的作品,這些中國作家相對於中國香港作家重在對香港「本土」變化的感嘆,他們顯然對詩意的行走和神思的飛揚更有興趣。中國大陸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以後重新睜開眼睛看世界,到如今具有經濟實力邁出國門走世界,三十年間中國發生的翻天覆地變化,也在作家筆下得到了展現。雷淑容自稱是〈維也納的異鄉人〉,可是她的維也納之旅,分明就是一場對西方經典音樂(家)的朝拜、禮讚和沉思之旅;方忠的〈馬來西亞的紅樹林〉,以他的馬來西亞之旅為言說契機,展現了他從馬來西亞太平市十八丁的紅樹林中看到的頑強生命力,而在這種生命力中,他更深刻地發現了馬來西亞華人(林慶金)堅韌不拔的奮鬥精神!當然,中國人除了在世界詩意行走,這種行走的詩意也體現在國內旅遊和精神漫遊之中。朱蕊在〈幾點黃花滿地秋〉中,寫到了對自己工作的上海和《解放日報》的「內在」行走,應當說她筆下的整個行走過程,充滿了歷史感和詩意;余光中全家的太魯閣朝山之行,無疑是一趟風光和心情皆美的人生行旅。此外,像王安憶在〈愛套娃一樣愛你〉中的成長「行走」、鍾曉毅和顏敏在〈春來發幾枝〉和〈夜色中的森林〉中的精神漫遊之「行走」,以及孫紹振在〈福建鄉土〉中自然和人文的雙重「行走」,都顯示出中國(大陸、台灣、澳門)作家以一種充滿詩意的姿態,放飛自己的身體、思想和文字,在「行走」中創造/創作出與「行走」同樣詩意的文學。
除了詩意地「行走」之外,在日常人生的見聞感受中,寄託對人生的感悟,是《土瓜灣敘事》中的中國大陸和台灣、澳門作家文學書寫的又一個特色。簡媜從「物」中感受到人為物役的危險以及「放手」才有自由的境界(〈物,你的看守所〉);季季在小草中體會到人對生命的不同態度和感情(〈小草之未知〉);古月在〈眾靈寂然〉中對「靈」的深切體悟,都透析出中國大陸和台灣、澳門作家從形而下的日常生活發現/提煉出形而上的哲理感悟的創造力、表現力。


(三)東南亞華文作家的記憶書寫
東南亞華人的歷史,是個充滿血與火與淚的歷史。華人在東南亞從僑民轉化為當地公民,經歷了國家建立、(華文)語言/身份確認(尷尬)的過程,這個過程充滿了艱辛和屈辱,並成為東南亞華人的精神創傷和心理情結――這自然也會在華文作家的創作中留下痕迹。大馬青年留學台灣(與不公的固打制有內在關聯),有些留學後又留在台灣,這本身背後就有許多辛酸的故事。辛金順的〈流離的碎語〉和陳大為(雖然已置身台灣,但文學書寫還是有着馬華文學的基因)的〈1990,在台灣〉,都寫到了他們的台灣歲月,對過往台灣歲月的記憶,已然成為他們人生記憶的重要組成,特別是,當這種人生記憶又與中華傳統文化和個人文學生涯緊密聯結在一起的時候,這樣的記憶書寫就隱透出東南亞(馬來西亞)華人的歷史遭遇和現實處境。
隨着東南亞經濟的起飛,以及社會發展文明進步,東南亞華人的生活水準大幅提高,國家認同感也越發明確和牢固。在《土瓜灣敘事》中,東南亞華文作家回憶自己美好生活的篇什,也構成了東南亞華文文學記憶書寫的重要內容。林高的〈童年又回首〉、小黑的〈可以散步的城市〉和孫國靜的〈從郁達夫看一帶一路〉,都是對東南亞歷史中美好維度的文學「記憶」。這些美好記憶,加上林臻在〈「後殖民」印象香江〉和何福仁在〈那失落名字的小土堆〉中的異域記憶――對香港和大陸的觀照,以及辛金順、陳大為的歷史記憶,共同構成了《土瓜灣敘事》中東南亞華文文學記憶書寫的特點。


(四)歐美及大洋洲華文作家的異域風情與祖國經驗書寫
《土瓜灣敘事》中歐美及大洋洲華文作家以書寫異域風情與祖國經驗見長。方麗娜對印度女人的描摹(〈我們的印度女人〉)不但傳神而且對異域文化的觀照極具穿透力;〈面具威尼斯〉(盧嵐)則對威尼斯的面具文化大加讚賞,認為面具雖然常常是做壞事的遮掩,但它也可以成為做好事的掩護,這樣的異域(西方)文化值得肯定;張翎對法國女作家喬治.桑成長/情感歷程的描寫十分精彩,對其愛情與創作之關係以及她創作成就的分析,着實精辟!而能寫出「天才和天才相遇,勢必要撞出絢麗的火花,不是你死我活的嫉恨,便是惺惺相惜的愛憐」如許感受,想必是張翎與喬治.桑精神對話後的感同身受。
對異域風情的觀察、體驗和感受,構成了歐美及大洋洲華文文學作家文學書寫的重要來源!與此同時,對祖國經驗的回憶和再現,是《土瓜灣敘事》中歐美及大洋洲華文作家的另一個突出特點。陳河的〈人生驛站――回憶金華火車站〉寫的是他人生中的一段奇遇,這段奇遇在他的人生經驗中一定具有強烈的衝擊力,造成了震撼性的效果,才使得他在三十五年後以文字的形式將它凝固下來――他在火車上認識了一個令他不適的「同志」。這樣的祖國經驗顯然帶有一定的「傳奇性」,而這種「傳奇性」,不但成了他人生驛站中的一站,而且是印象/記憶深刻的一站。
同樣寫祖國經驗深刻印象的,是胡仄佳的〈話說我的意外廣州行〉――本來滿懷喜悅去廣州參加學術會議的,不料卻突然生病,打亂了行程計劃。不過,雖然因病沒能全程參加會議,但她卻收穫了會議主辦方的熱情和溫暖,感受到了祖國的盛情:「這次回國之旅的最後一段,參加了僅僅二十分鐘的廣州會議,以生病住院方式結束的廣州數日,幾乎沒辦法跟朋友們道別致謝行程,給我留下的記憶深刻難忘」,「心底有許多感動,這意外的病旅特別的有意思起來」,「人生旅途中我們相遇的方式千姿萬態,這也是美妙的方式之一」,以這樣的方式與祖國重逢,確實會使人因感動而印象深刻。
相比起來,呂大明、黎翠華(在法國和香港兩地生活)和張奧列在他們的作品中寫到的祖國經驗,雖然沒有像陳河、胡仄佳那樣富有「傳奇性」,但也從各自獨特的角度/方面,表達了他們的祖國生活經驗和對祖國文化的深厚感情。呂大明在〈我穿越世界如一片荒漠〉中,通過對人生遭際的感悟和在傳統文化(玄奘西天取經、莊子、《詩經》和李商隱)中汲取力量,獲得了穿越荒漠世界的智慧和能力;黎翠華在〈食街之前世今生〉中,以對香港食街的回憶,承載起對祖國經驗的文化反芻;張奧列的〈「霧」裡看廈門〉,以對廈門「朦朧美」的理解和期待,表達了他對祖國的深厚感情。
匯聚在《土瓜灣敘事》中的香港作家地景/風物誌/人物書寫、中國大陸和台灣澳門作家的行走/寄託書寫、東南亞華文作家的記憶書寫、歐美及大洋洲華文作家的異域風情與祖國經驗書寫,以一種多元共生的方式,並陳在《香港文學》精選出的「香港文學選集」第五輯(20127月至201512月)散文選集《土瓜灣敘事》中。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華文作家在他們的作品中,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面、不同的層面,以不同的文學風格和書寫形態,呈現出世界華文文學在《香港文學》中的香港形態,那就是:大視野、多角度、廣覆蓋、高品質。

劉俊,男,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南京大學台港暨海外華文文學研究中心主任。教育
部「新世紀優秀人才支持計劃」獲得者。受聘為教育部重點研究基地廈門大學台灣研究中心學術委
員會委員,暨南大學海外華文文學與漢語傳媒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中國現代文學館柏楊研究中心
特約研究員。兼任中國世界華文文學學會副會長,江蘇省台港暨海外華文文學研究會副會長,江蘇
省中華詩學研究會副會長。著有《悲憫情懷——白先勇評傳》、《世界華文文學整體觀》、《越界
與交融:跨區域跨文化的世界華文文學》等論著數種,主編、參編教材若干部。